厌金杯(86)
阿隼怒火直冲,两步上去攥住勃律的双肩,紧紧将其箍住:“你讲点道理,我若不是查觉不对赶过去救你,你早就死在那柄刀下了。”
勃律绷直唇线,狠狠怒目着眼前的男人。看了片刻,他向下的嘴角猛地向上扯起,轻哼发出一记冷笑。
“这么自以为是,当初又何必往我眼前送,乖乖听话听了这么长时间,挺憋闷的吧。”
阿隼瞳孔一缩,张张嘴苦笑一声:“你乱咬什么人。”他垂下目光,喉结滚动往下咽了咽,整个人突地呈现出一副疲倦的状态。
他握在少年肩上的手没松,反而身子前倾慢慢倚下来。在勃律愣神不知道他要作何的时候,便觉右侧肩膀窝里一沉。
阿隼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靠在少年身上的那一霎那,他觉得这几日的紧绷感瞬间烟消云散。
他叹息:“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对你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了。”他抿抿嘴唇,停息一口后呼地尽数吐出来。
“我生怕有一天连你的温度都抓不住……我真的好怕,你再这般专断下去,有一天会像那日一样,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失息。”
勃律静默。他微微仰头,撇开目光去望帐外透进来的阳光,明亮到好似光看在眼里就觉得暖暖洋洋。
少年感受着身上承载的重力,忽然就释怀了。他垂帘淡淡扫了一眼,幽幽叹口气,腾出一只手绕过身外抚上阿隼的后背。
他有气无力的哑声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另一番味道。
“我真的饿了,你再不去给我拿吃的,现在就能看我死了。”
阿隼默言,抱着少年在怀中猛嗅一口方才松开。
——他当真是拿这人没办法。
第七十八章
刚离开少年的温热,帐子外头传出噪响,打破了自小殿下醒来就没怎么注意到的宁静。
“外头什么情况?”他蹙眉听了两声,帐外的话音隔着帐子说的有些朦胧,让他听不真切。
“是符燚。”阿隼盯着他,忽然严肃道:“这三天出了些事儿。”
勃律立刻绷住面孔,二话不说抬脚向外走去。阿隼忙跟上他的身影,先一步替他掀开帐帘。
外头阳光太过刺眼,热烈的和营地里当下的气氛截然相反。勃律踏出去的一刻就感觉到了不寻常,很快,他的视线就锁在了牵马往营地外走的男人身上。
符燚的帐子离他的不远,此时他牵着马,脸上埋着阴翳,身边的其其格拽着他在竭力说着什么。
勃律脚步有些虚浮,他闭了闭眼,把怀里的小狼随手提到阿隼手上,顶着耀阳仍旧迈着大步向他们先行而去。
离得越来越近,他听见符燚说话的火气很大,甚至波及了其其格,让她也难免怒了三分。
“你再等一等,说不定海日古午后就回来了。”
“已经三天了,爬也该爬回去向我们传信了。”
“许是耽搁了呢?或者舒利可汗还未想好对策?”
“再不下令人都要死在那边了——这些事儿不是你一个女人该管的,赶紧让开!”
“你说什么!”其其格彻底被他惹怒了,拔高了嗓音吼他。
也就在符燚刚想回嘴的时候,余光瞥见有两道声音正快速朝他们走来。他凭着直觉多瞥了一眼,直接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符燚看到意料之外的勃律,顿时惊喜若狂:“醒了醒了!你终于醒了!”
其其格一愣,急忙回首望去。阳光下的小殿下面色仍有些差,整个人都仿若苍白无力,只披着一个单衣就走了出来。
小公主“诶呀”一声,把符燚方才无礼的话抛却脑后,快脚上前来到少年身边将他扶住,蹙眉劝道:“小殿下,你刚醒怎么就出来了?”
勃律低哑道:“小嫂嫂莫关心,我已经无大碍了。听见外头有些吵就出来看看。”
其其格嗔眼符燚,着实不太高兴他刚才的大喊大叫。
勃律问:“现在什么情况?”
符燚面色宛如抹了层黑炭。他舌尖抵腮想了会儿,慎重说:“那日苏被岱钦抓了。”末了,他恶狠狠骂了句:“岱钦这个不入流的孬种!”
这件事儿是这几日营内的惶惶,小殿下昏迷,特勤久回不归,没人能决率眼下应当如何做。符燚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岱钦或是听到消息的哈尔巴拉,借着这个胆子一鼓作气打到他们这里来。
勃律目光一沉,接连问出几个疑惑:“为何会被抓?在哪里抓到的?人现在是死是活?”
符燚回他:“岱钦这次带的兵突然就变成了精锐,不像是自己练的。他们人蹲在边界像是观察了好几天,摸准了巡视的路线和时间,直接进了营地抓了那日苏,目标极其精确,至今死活情况我们的人都没探出来。”
“那日苏是如何训得兵?他手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眼皮子底下还能让人把领兵的给抓了,简直可笑!”勃律大喝,“现在接替那日苏的是谁?”
“这事儿一出,第二日我就叫狼师的人顶上了。”
勃律颔首,深呼吸一口气:“达来那边什么情况?”
“那边一切正常。”
“让他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己营地里,私自行动我拿他用刀子论法。”
符燚忙记下,打算不时就把小殿下的口令传递过去。
这番报完,勃律紧紧拧住眉头,呼吸沉重的噤声思忖许久,站在他身边的三人谁都没先开口,似是都在等待小殿下的决定。
刚刚一动怒,本就隐隐作痛的腰伤由于气息的强烈起伏疼痛愈加,让他额间浮出薄汗,冷的他背脊发颤。
阿隼在他身后先一眼看到了少年的异样,马上劝他:“我们先回帐里再说这件事。”话末,他伸手要从其其格手中接过勃律的胳膊。
少年眸光一闪,想明白了什么,压下阿隼已经托在他小臂上的手,轻蔑地笑了两口气:“岱钦没本事干这些,他更不会有能抗衡穆格勒的战士的兵,给他兵的定是哈尔巴拉。”
他对上符燚的视线,说:“那日,我和岱钦打了照面,听他说猎的狼是给哈尔巴拉的。我抢了他们的东西,他们不可能放弃我去抓一个不相干的人,多半是顺藤摸瓜找到了北面的营地,没有在那里看到重伤的我,只好抓了一个领头的。”
他锋锐的眼睛里光色转了又转:“既然已经被他们摸出了北面营地的门路,那边就不能留了。”他对符燚说,“你即刻吩咐人扩大我们的鹿砦,把北面的将士都带回来。若再留在那里,依照哈尔巴拉的性子,不出这几日他就会踏平。”
符燚得到命令,心里顿时有了重量,嘴角止不住地上撇,强行稳下心绪应下。
勃律一醒就雷厉风行地做出决策下了令,瞬间安了不少人的心。
他想了没多久,很快又道:“你让人再去探那日苏现在到底在岱钦手里还是哈尔巴拉手里,关在哪个地界,无论是死是活都报给我……让他们都警觉点,切记别暴露踪迹,身后不要跟尾巴。”
符燚再次不假思索地应下。
少年吐出口浊气,手下沉重地往阿隼手心下压。
刚醒来就说了这么多话,眼看着重心不稳地摇晃,但下刻他才看到符燚全副武装一副要去干架的样子,又顺着他的手瞄眼他手里的缰绳和背后的马,眼尾突地就跳了跳。
他忍不住头脑发胀,顿感不安,忙疑惑发问:“你这又是在干什么?打算跑到哪去?”
符燚尴尬地抓抓头发,“啧”了声:“因为你一直不醒,海日古回了部族又没消息传来,我和小公主都很着急,就打算回去看看情况。”
其其格当即哼出声:“小殿下,你别听他说的,我才没有蠢到要自取灭亡。”
符燚随意“嗯嗯啊啊”几嗓子,明显的不太乐意,火气也没消。
“你怎么这么莽撞?你回去父汗会直接治你罪,届时谁都救不了你。”勃律现在一气就感到头疼,斥责他:“之前你不还嘲我这件事,怎得这次这么冲动?再者,你走了,我若还醒不过来,这营地不就更加没人了?你还嫌没和哈尔巴拉打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