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7)
勃律嗤鼻,身子一歪倒在了榻椅上,不咸不淡道:“我这好二哥死不了……他恼羞成怒地同我打了一架,可惜技不如人,还是败于我刀下。”
“你伤了延枭?”
少年将宝刀放在身旁,双手枕在头下闭上眼,不屑冷哼:“我没有把他手指头砍断就已经很仁慈了。”
“他承认是他做的了?”
“我二哥怎么看都是废物,倒是这点实诚的很,他那藏不住的神情让人一瞧便明了。”勃律沉默,静了片刻,重新开口,不过这次的声音没有方才明亮,好似被盖了厚厚的纱,又闷又沉。
“这件事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勃律睁开眼,悠悠吐出口浊气:“以后就不是争功斗权了,而是博命。”
符燚蹙眉:“大可汗不会容许他的做法。”
“延枭的杀意来势汹汹,是我曾经都不曾看到的。”
穆格勒里三个王子从小针锋相对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博得是大可汗心中最重用的位置,可从来没有到致死的地步。如今那个儿时为了一只弓箭便与其相斗争抢的人,现在却将箭刃对准了自己,当真是生了一副好心思。
正当沉思着的时候,宝娜来给小王子送膳食。符燚厚着脸皮又添了份饭,憨笑着借着勃律的菜食继续吃了起来。
“你怕不是饿死鬼投胎来的。”宝娜气道。
符燚缩缩脖子,“诶呀”一声:“你瞧你家殿下,正闭目养息呢,哪有功夫用膳。”
宝娜抬头望了一眼,果然小殿下复而闭上了眸子,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好似弱了几分。她又垂眸瞧眼面前大口扒着白饭的粗狂男人,恨铁不成钢地要去夺他的木筷:“你个蠢木头,你能不能给殿下留点!”
两人对着四个菜碟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吵得勃律实在是在榻上躺不住了,哗啦一声掀衣坐起,黑着脸下地坐到符燚对面,瞪他:“你是想饿死我?”
符燚含糊不清:“我今日把那十具尸体都反复检查了遍,甚是辛苦,你还克扣我伙食,真是不义。”
说起这,勃律问:“可还有别的发现?”
“没了。”符燚摇头,“那些腰牌都回收拿去比对了,也将他们身上的东西全卸了下来。问了一圈,都说没见过,不是我们狼师的人。”
“在狼师里藏了这么久都没人发现,当真是好样的。”勃律不禁赞了延枭一句,“他仿着狼师的印记打造腰牌,让他的人宽衣举止做到如此地步,也是不容易。”
少年叮嘱他:“务必将狼师的所有人都彻查一遍,断不能再留下一只老鼠。”
这顿膳用到了午后,将近日落的时候,阿木尔回来了。
前脚将踏进主帐,声音随着后脚就传进了帐中每个人的耳中。
“殿下,都查明了,大帐那边共有五十七人佩袖箭,其中大王子麾下十一人。大帐的战士们通常挥刀,上战场不会佩戴这物什硌手。”阿木尔犹豫开口,“可是二殿下那边探不进去,还未探查。”
“不用了。”勃律揉着眉心,疲惫不堪地叹口气:“那个人不会是延枭的人,他要杀我不会让人再半路跑掉。”
“那便是大殿下了?”符燚猜测。
勃律默了良久,开口问:“大哥的腿好了?”
阿木尔皱起脸:“怎会如此快?伤筋动骨一百天,听闻如今还是那样,地也下不了,整日躺在榻上骂必勒格。”
“哈哈哈。”勃律轻声笑起来,“一个行动不便的人,不去讨让他断腿的人,闲的发慌来‘慰问’我作甚?且再说,我与他之间都多久互不干涉了,各带各的兵,平日里虽有看不对眼地方,也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轻重,更不至于置人死地。”
他忽然从榻椅上坐直背脊,乐呵的有些欢地插了一嘴问:“对了,大哥的腿到底是如何断的?”
阿木尔想了想:“大殿下的人被封了口,不让透出半句……不过据大帐有人瞧见传,是必勒格的马冲撞了大殿下的马,让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少年听后啧啧咂舌,这声过后话锋又被拽了回来。
“我检查过了,射这些袖箭的人力道迅猛,比一般的要钻的皮肉更深些,定是个惯用此物之人。”符燚冲阿木尔道,“你可有查谁多用袖箭行事?”
“也太多了。”阿木尔微微沮丧,“据我所知,就大可汗身边就有三人是从小练此物的,袖箭运用起来精妙绝伦,去年的那雅尔大会上有一人还凭借袖箭赢了满贯。”
“这件事还是多留意些,调查的有进展了随时向我上报。”勃律感到十分伤脑,目前除了延枭,他还真想不到族内还有谁会对他下死手。
“会不会真的是外族人。”阿木尔思考,“与乌兰巴尔部勾结的小族也有同我们相近的,悄无声息潜伏在四周也不是没有可能。”
勃律是草原上所掠之战战无不胜的狼神,有这样的人在穆格勒就是攻不破的地方。这里有太多人觊觎穆格勒部,有太多人想让他死。
但勃律心有直觉,只是摇头否认:“不,我觉得还是穆格勒里的人。这件事赶得太巧,一时之中接连撞见两次,不是时刻注视着这边做不到如此相接。”
阿木尔烦躁地晃晃头,气急之下坐在符燚身边抢过他倒水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润口。
“话说回来,勃律你今日去二殿下那方可讨到了什么说法?他为何要抢狼符?为何要杀你?”这下不止符燚奇怪,所有人都奇怪起来。
——好端端的过了十几年,怎么突然起了杀心?
阿木尔惊道:“你去延枭那里了?”
“是啊,一刀下去废了他的左手掌,短时间内怕是见不到他的身影了,估摸着要在自己帐内哭上几天。”勃律咯咯笑了两声,有点幸灾乐祸的滋味。他继而道:“旁的没探到,不过那家伙被点了几句就怒火中烧,朝我打了过来,想不知道这件事不是他做的都难。”
阿木尔感到有些担忧,他紧拧着眉不安地看向小殿下,沉声道:“二殿下是不是生了什么我们都未查觉的野心?”
勃律听后忽然不确定了:“他怕是不敢……”
“殿下,二殿下手中多年未有实权,这在部族里早就成了闲话……你与大殿下都为部族征战多年,怕是他对此已然生了别样心思了。”
勃律沉默了。这点他从未想过,在他的印象里,延枭缩在穆格勒部几年都未有什么大作为,自是没有胆量打这些心思。若是当真同阿木尔猜测所言,延枭真的生了野心要谋反,怕是这穆格勒部要乱了。
他头痛不已,喃喃开口:“我不知道……”他真不知道,他认为穆格勒部的人都应该衷心着大可汗,谁也不会存逆谋的心思。族人不会有,他们三位王子更不会有。
大可汗是带领他们驻足草原的领袖,是仅次于天神的人,逆了大可汗相当于背叛了天神,背叛了草原。
勃律揪着眉心,缓出口气。
帐内的三人瞅着小殿下,均沉默地一语不发。宝娜委实心疼,赶忙给勃律倒了水递上来。
眼尖得符燚一偏头瞧见了一个亮晶晶得物什,他倏地开口叫起来,打破了这番僵硬:“勃律,你手边那是什么?”
勃律闻声侧头一看,和自己宝刀放在一起的,还有另一把佩刀,品相上成,粗略瞅一眼也算把好刀。
他竟是忘了这个。勃律扬手一探,将这把刀扔向符燚:“我不是还欠你把刀吗?这是今日我从延枭那里顺来的,送你了。”
符燚哇哇大叫,抱住新刀爱不释手,可过了会儿又奇怪:“可上次比武我输给你了。”
勃律不耐烦:“你爱要不要,不想要就还给我。”
符燚不乐意,将新刀握的更紧了些,断然没有还回去的一丝。他还不忘仰头向一旁咬牙切齿嫉妒到眼红的阿木尔炫耀,弹响两声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