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5)
“哦?是吗?”勃律沉音,突然抽刀将一个裹着严严实实地物什甩在延枭的脚边,惊得男子后迈一步。那被布包着的东西落在地上便散开了,露出一截刻有黑色痕迹的人的舌头。
勃律啧啧感叹:“延枭,你这些品味当真是独特,整个草原找不出第二人了,着实恶心。”他眨眨眼,顿了一瞬补充一句:“你的人也一样,手法低劣。就这样还想杀了我?你怕是做美梦醒不过来了吧。”
延枭盯着地上那截舌头,神色愈发阴霾。突然,他觉得马上那人姿态高高在上,实在扎眼,恨不得就此把人打下脚底,狠狠践踏。
他呼吸急促,倏然扔下弓,抽出腰间的刺鞭向马上之人挥甩而去,骂道:“小畜生,小王今日就杀了你!”
勃律策马飞快后退,撤身堪堪躲过对面武来的鞭子,随后纵身一跃从马背上落在地上。他执起自己的宝刀飞身劈向延枭的刺鞭,借势将其劈向另一方,而后手法迅速撤回,直取延枭的胸膛。
男子手腕一转,刺鞭被他硬生生从半空折了回来,袭向少年的后背。勃律闻声去瞟,就在鞭子离自己还有半尺的距离时,他脚点地面仰面从鞭子下方划过,刀刃刮过鞭子现出“噼啪”的声响。
延枭不甘示弱,踏步而上,鞭子在他手中活灵活现,招招狠厉,锋利的不比刀剑差。勃律见招拆招,边打还不忘边嘲他:“延枭,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你不敢杀我。”
“小王巴不得你死!”延枭双手拽住鞭子抵住砍来的刀刃,用力将其挥开再次挺身而上。
“想杀我?来啊,取我之命,这狼符也是你的了。”勃律刻意拿刀面刮过自己腰际的狼印,银光折射到延枭的眼中,激起更狂烈的欲望。
儿时延枭都没这么恨过勃律,这样想将勃律置于死地。他那张嘴脸此刻映在自己面前,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
以往延枭看不惯勃律是因为父汗在其十几岁便赋予了狼师的权力,而他总觉得有朝一日也能得父汗重用。可日子久了他又发现,就连阿娜得视线都在大哥的身上。
他在穆格勒里上比不过大殿下,下比不过小殿下,活得着实是个笑话。
越想越气愤,以致下手愈发狠厉迅猛。两人在空地上打上十几回合,四周皆没人敢上前阻拦,只得听见兵器相撞的刺耳徘徊在半空。
就在这刻,勃律逮住时机揪住了延枭的鞭子,一脚向人踹去,顺势拎刀抵在对方的脖颈处,两腿跨在身下人的两侧,将人死死压在了草地上,制住了对方的行动。
男人死命扣住勃律的手腕,用力将其往外扯,另一只手则依旧拽在鞭子的顶端,和少年手中的那半截来回挣扎。勃律眯眼,狠劲将刀往身下人的皮肉里陷,很快便见了血珠,乃至延枭也不敢再动弹一分。
“延枭。”他小声道,“以往在父汗的眼皮子底下,我们都不敢持刀相向。我不是敬你是我兄长,更不是怕你,而是我不能知错犯错,手足相残以致惹了父汗的眼丢了我狼师的兵。”
延枭咬牙,抓着勃律的手深了一个力度。
“可你却踏进了我的琉璃瓦,踩得粉碎。”勃律手上的刀逐一逼迫延枭的脖子,使其痛到在嗓子里发出一声“呜”响。少年冷笑一嗓,继而道:“延枭,你给小王听清楚了——狼符是属于我勃律的,你没有资格执掌,更没有资格去动我狼师的人。”
“你杀不了我的,别痴心妄想了。若再有下次,我定拖着你的头颅亲自向父汗请罪。”
这时,二人的身畔传来吉达的声音,他俯着身子劝道:“小殿下,手足情深,饶了二殿下这次吧。”
勃律噤声,瞥了那仆役一眼。此人生的普通,浑身都透着卑下的姿态,却敢在这时开口劝言。
他回首瞟着下方,呵道:“延枭,你的人真有意思,比你强多了。”
少年缓缓起身,执刀的手渐渐脱离延枭的脖颈。男人愤愤望着少年,两手也慢慢松懈下来。
就在二人纷纷起身的时候,忽然间少年手臂一动,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宝刀的刀刃深深划破了延枭的左掌心,留下一道血流不止的口子。
“啊!”男人惨叫,赶紧脱手鞭子去握那只伤了的手。他额角冷汗不止,很快血液顺着合掌的缝隙滴滴落在草地上,溅得枯草摇曳。
勃律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皱眉甩去刀刃上沾染的血液。他合刀睨向瘫坐在地上的延枭,话中叫人冷颤不已:“真可惜,没削掉你的手指,下次我可不会这般失误了。”
第三十九章
勃律是一个人骑马走的。阿隼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半响,才回头朝正重新仔细翻查地上那些尸体的符燚道:“不用跟上去吗?”
“小殿下在二殿下手里吃不了亏。”符燚瞟他一眼,“二殿下这次踩到殿下逆鳞了,两人定是得打起来,不见到血勃律是不会回来的。”
阿隼若有所思:“何为殿下的逆鳞?”
符燚扬眉,抬手晃了晃手中那块假的刻有狼印的狼师腰牌,道:“小殿下的逆鳞就是狼师。狼师的一兵一卒、一草一木乃至这里被狼师庇佑的每一个穆格勒族人皆是小殿下的命。”
阿隼沉默,环顾了一圈。这里和他待了二十余载的大庆京城相比截然不同,此处更为宁逸,人人都在小殿下的笼罩下露出轻快地笑容,好似即便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所效忠的少年也会不负众望迎刃而解。
符燚的声音遥遥传来:“你小子真是命大,十人伏杀勃律都能把你给无恙带回来。”
阿隼心里被这句话提了起来。他扭回头,忐忑不安地问:“你知道我们是如何回来的了?”
“知道啊。”符燚拍拍手站起身,指了指自己脸上:“若不是仰仗着殿下身手好,你们就不止伤这一点了。殿下救了你,你以后可不能忘恩负义。”
话末了,男人狐疑地瞥眼他,下狠话道:“不过我和你们打交道不多,也不知道你们中原人到底什么品行……你若是回头反咬我们一口,我把你皮剥了。”
男人呼出口气,心想看来他会射箭这个事勃律并没有告诉其他人。他无奈瞟向逞能的符燚,跟他说话简直身心交瘁。
他叹息:“知道了。”
他要是敢把刀子横在勃律面前,照勃律的习性还没待他有下一动作,便回头一口咬破了他的脖颈,让他当场血溅三尺。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摸上脸上那块伤口,意外发现药是新换的,伤口处的药还湿漉漉的。
他学着昨夜少年的动作舔了舔嘴角,似是想将那处舔掉。
过了半响,等符燚再次起身,见他仍驻足在那里,忍不住啧气要赶他走:“行了行了,你别杵在这了,这里不需要你。”
阿隼的视线闻声从远方撤回来,落到话音那里。
见人没动,他忍不住去扒拉男人的肩膀:“你是没事儿干吗?阿木尔不在就没人能管着你了?”
阿隼一语不发地垂眸瞥眼捣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指,一下一下捣得他心烦。他侧身避开,往后退了一步,挥开符燚的手。
他说:“我等殿下回来。”
符燚怔愣:“你等殿下作甚?”
阿隼默了一刻,拐了个撇脚的理由:“阿木尔不在,今日的书卷需要殿下先过目。”
符燚瞪着他,撸起袖子就要和他走。阿隼面色一变,急忙问:“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要确认书卷吗?我去给你看看。”
男人紧绷住唇,无可奈何地深吸一口气,阻止了他:“算了……不用,我先去狼圈。”话落,他扯回符燚的衣服,将人给毫无防备地揪了回来。
“怎么又不用了?”符燚摸不着头脑,“看个书卷的事儿,无妨。”他再去扯阿隼,却下手落了空。
男人避身,不理不睬便要朝狼圈走。符燚见他无视自己,当即一口气上来了:“嘿!你小子在勃律帐内睡一晚长本事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