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41)
“嗬!嗬!”他们右手击打胸膛,一声高过一声的高呼振奋随着那柄象征着即将出战的银刀响彻四方,鼓舞着穆格勒部每一位将士们的锐气。
少年眯住锋眸,薄唇紧绷,在注视了前方良久后,突然破口高喊——
“杀!”
一声令下,勒马奔驰,狼师与鹰师杀入昭仑泊的灼灼火光中!
第四十三章
火光的焦灼气味仿佛能穿过茫茫草原遥遥飘到这里。阿隼吸鼻,发觉鼻息间已没有了平日的沁凉。
这一夜的纷扰,注定让人心焦到无法入眠。
他在帷帐前踌躇了许久,无心进帐,却也不知道该抬脚往哪方走走。阿隼立在一片寂静中许久,久到他以为附近渺无人迹。
他深呼吸,再次遥望一眼勃律领兵出征消失的方向,转身准备回到身后的帷帐里。
脚还没踏进去,不远处一座篝火旁响起了妇女的对话。他竖起耳朵,好奇地望了过去。
有人悄声开口,声音飘过空荡的草地断断续续流进阿隼的耳中。她说:“但愿小殿下和特勤他们出兵及时……乌兰巴尔的人还没从昭仑泊踏过来。”
“这一夜算是无法睡喽……”
“殿下上一次领兵是何时候?”
另一人默了半响,好像是在回忆,过后开口:“上一年春天吧……那时候小殿下在和东越交战,之后听说东越国好像就换新皇帝喽。”
“上个月可汗刚把乌兰巴尔打跑,怎么这月又来了?以往可没这般频繁,锲而不舍的。
“谁知道呢!”那妇女叹息,“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能相通的,只要在小殿下庇护下一日,便能得一日安宁。”
身旁人突然想到什么,“嘿”了声:“你知道吗?前些日子苏合去哈丹部看他嫁过去的姊姊,最后是哭着跑回来的。据说啊这哈丹部因为中立,夹在穆格勒部和乌兰巴尔部中间左右为难,被乌兰巴尔部三番五次兵打,死了可多人呢!”
妇女立刻抚上胸口喃喃叹道:“天神保佑啊——那他姊姊……”
另人摇头,火光下的面庞黯淡无比,尽是怜悯。她什么也没说,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阿隼靠在木柱上,心中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他闭上眼,黑暗中仿若看见了兵马缭乱。如今各地都是战事,中原打中原,草原打草原,只有一主之下兵马强盛,前方打仗,后方且能安乐。
天边翻了白肚,昭仑泊的厮杀依旧不止。站在高地,能从穆格勒的营内还能瞧见缕缕灰烟钻入空中。
像是烧了一大片。
所有人都在担忧,烧焦的草原要何时才能重现生机?
彼时,阿木尔神情严肃的回来了。他停在高地处望向天际良久,最后掩着诸多情绪难开口般走了下来。
一转眼,看到了在外面站了将近一宿的阿隼。阿隼也看到了他,站直了身子。
阿木尔声音沙哑:“你一夜未睡?”
阿隼点头。
“也是,虽然你未生在草原,但如今战争就在眼前,换我我也睡不着。”阿木尔轻笑,“谁不担心自己的小命?更何况是你不会武连自保都难的人?”
“勃律会什么时候回来?”阿隼耳朵跑风,只顾着问他想知道的话。
阿木尔啧道,皱眉:“你这话问的……打仗又不是用个膳的事儿。”但见阿隼眼中落寞了几分,他不忍心还是替他猜了猜:“不过以勃律的勇猛来看,打乌兰巴尔部的人估计用不了多久。昭仑泊离这里有百里,现在怕是已经和对面碰上了。”
阿隼寻思着试探问:“乌兰巴尔部和你们打过几次?”
阿木尔吸口气,头疼地想了想:“这可数不清了……自祖宗起就在打。两部都是草原上的大部落,族人众多,跟你们中原一样都争地盘,自然打的也多。”他挠挠头,“不过多时间都是乌兰巴尔的人进犯——他们的人都是疯子,简直有病。”
阿木尔越过阿隼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叫他:“我都不担心勃律,你担心什么?听说这次乌兰巴尔部只出了一支兵马,顶多三万。我们殿下和特勤都领兵去了,虽然这次勃律领的尽是狼师的精锐,但那些人一个能打三个,所以莫替他们担心,也不用替你担心,他们打不过来,你也死不了。”
阿隼沉默,心底还是发慌。他坐立不安,扭身要向狼圈去,想着做些事情能压抑住心底的慌乱。
“你干什么去?”阿木尔“诶呀”道,“勃律出兵定会带狼。你今日不用去了,狼圈肯定没有一只狼。”
阿隼哑然:“狼圈的狼只有六匹,何能替他赢下战役?”
“谁告诉你草原的狼神只能驱策六匹狼的。”阿木尔觉得一两句给他说不清楚,瞅着他张张嘴,愣是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狼圈里的狼早在勃律踏出穆格勒部的那一刻,就已经悄然跟在了兵队四周。它们分散周围,就像是将兵马护在了里层一样,跟随勃律一路到了昭仑泊。
狼圈篱木的用途从来不是用来困住他们的,他们把那里当成家,心甘情愿护着勃律,等待着战场烽火到来的那天,可以一跃而出快速到达狼神的身边。
同阿木尔而言,勃律能唤召的确实不下这六匹狼。在他狼哨的吹呼声中,瓦纳似听懂了般高声狼嚎依附,一时四面八方都是狼鸣,很快那些匍匐狼王的众狼群便隐隐现了身。
他们随奔进昭仑泊厮杀的穆格勒兵马一涌而下,开始撕咬着敌军。如那哨兵所说的,驻守在昭仑泊的穆格勒族人所剩无几,见到族军前来,纷纷看见了希望,高呼着勃律和海日古的名讳。
在这一刻,他们宛若天神降临。
海日古率领的万千鹰师的兵马坠入左侧的烽火中,而勃律则率领狼师精锐涌向右方,狼群也自觉四散开来,投入灼火之中。
一路杀下来,刀下多了数条亡魂,他们的人不过数刻便将入侵者可少年却越发感觉奇怪。
——为何仅有这些不足一万的乌兰巴尔部骑兵?
他没有看见乌兰巴尔部的任何一个将领!
他挥刀的手一滞,险些落到一个弯刀下。就在这瞬,瓦纳不知从何处跃出,对准那人的脖颈便是一张血口,将人撕扯着拽倒在地,血流不止。
符燚跟在他身后,瞄向又奔来的一人射出一箭,将那试图夺走少年性命之人射下马匹。
男人发狠喊:“勃律,你在发什么愣!”
勃律从思考中脱身,飞快环顾一周。他一刀划开了敌人脆弱的颈项,热血溅在了握柄的五指上,烫着他的神经。他怒道:“这里没有乌兰巴尔的任何将领!都是普通的骑兵!”
勃律染着血光,骤然驱马调转,欲向昭仑泊垂直的右方狂奔。从那里绕道,虽然费时费力,最后也能突袭进穆格勒部,这是他们谁都未曾想过的!
在马蹄扬起来的那一霎,他飞速冲身后的男人大喊:“符燚!让狼师随我走!”
符燚没多说,领着人马紧追而上。
他们从昭仑泊的众人旁穿梭出来,重新奔入茫茫草原。身后越跑越远的昭仑泊的火光在海日古的拼杀下愈发渐淡,不稍半个时辰便失了杀伐声。而狼师的精锐追着前方小殿下的乌骨,转首奔上了一处小高丘。
不知驾马又奔了多久,就在这时,勃律突然勒马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怎么了?”符燚并列停下,问他。
勃律眯住双目,在夜晚的昏暗下,那双浅淡的眸子划过一道明光。他看见,在高坡下的几里外处,有一队人马正快速前进,正如他所料朝着穆格勒部背后进发。
符燚也瞧见了,他愤道:“竟是没想到,他们分开行动了,想背后偷袭我部。”
“调虎离山。”勃律轻声冷笑。他口中下一刻传出一段涩滞的声调,断断续续,着实怪异。
然而就在这声音下,本以为还留在昭仑泊的狼群陡然从幽暗中现身,袭入了高丘下那支狂奔的兵队中!它们借助夜色掩了身形,陈其不备飞扑到一个个正策马奔驰的人的身上,亦或是扑倒了马匹,让人重重跌到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