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50)
“正好想你了,一抬头就看到你站在书房外面,我还恍惚以为是老天听到了我的心愿帮我实现了呢。” 说完,他抓住勃律的手摸了摸,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冷不冷?”
手掌中没有之前一握就沁入的满手寒气,但也称不上多么温暖,只是不冷不热平平温着。
勃律说:“还好。”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语气轻松地打趣人道:“现在还没入秋,能有哪门子的冷。”
祁牧安把勃律另一只手也拽到手中,双手捧着多捂了会儿,说:“没几天了,我明日叫人先把炉子备好送到西北,省的到时忘了。”
勃律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许言卿虽然说只解了八成左右,到了冬日有比常人会更怕冷的暗疾,但我最多多裹几件就行,用不着再抱着炉子到处跑。”
祁牧安揪着眉忍不住犯抱怨:“看来在荆城他给你吃的那药也没什么用处。”
勃律瞅他这模样心里直犯笑,嘴上却说:“不管有用没用也已经吃了,是药总归是有好处。阿隼,你怎得悟性突然不及我了?之前吃药可是你苦口婆心劝着我吃的。”
祁牧安叹息,神色恼气:“我只是心疼你……他竟然拿你试药。”
勃律抽出一只手一下一下重重杵着对面男人的心口:“你之前听说他神医的名号,不还对他恭恭敬敬,怎么现在越来越放肆了。”
“别闹了。”祁牧安不想再这时候谈及别的人,他一把抓下勃律的手掌重新塞回自己掌中,问:“你怎会跑书房来?”
勃律慵懒道:“起来了没看见你,想看看你在背着我干什么亏心事。”他偏首,视线落在桌案上。
“只点一个烛台,你到底在看些什么?神神秘秘的,还不想被人发现?”
“没什么。”祁牧安把桌上的一节烛台执起来,将上面的一堆纸照亮。
勃律看见这些崭新的纸张只一眼就推测这些是新送来的东西,于是他问:“谁来过了?”
祁牧安答:“常衡。”
勃律皱眉不满:“他来干什么?”
——早上回来时刚见过,一天不到就这么想往他们府上跑?什么毛病。
祁牧安看穿勃律的心思,靠在桌案边沿上轻轻笑了两声,对他说:“凉阳王这几月都没上早朝,在家中陪伴凉阳世子,今日你在朝上发生的事儿不过一个时辰就传到了他耳朵里,现在还在胤承帝的殿外跪着讨说法。常衡说,这说法都讨了好久了,你回来后这盟约又已经结下,他从陛下那里怕是讨不到什么想要的好处。”
说起这件事他就一股火气。勃律狠狠皱着眉心质疑:“这关我们何事?是他稚子先出言不逊的。”
祁牧安接着说下去:“他来只是多提醒我几声,怕凉阳王在陛下那儿无法明面治你,急眼了背地里做出一些事情。”
勃律心里清楚:“他紧张也是必然的。现在结盟书已立,我若这时候在上京城内出事,这可关乎草原和东越间他日的和平。”
祁牧安点头,视线落在桌案上:“凉阳王一辈子都在征战,年迈得子,爱惜的不得了,常衡说他可不会看着胤承帝的面子做事,毕竟现在的东越有将近一半都是他助来的。”他话音停顿,继而手指搭在桌案上摩挲了下,“……不过更主要的,还是因为这些西北的情报。”
“西北怎么了?”勃律拿起一张还没过眼,就余光瞅见了一叠下面压着的另一张大的纸张,只不过那张上面已经用朱砂墨圈圈画画了许多道痕迹。
他目光一顿,问:“这下面是东越的舆图?”
“对。”祁牧安的手顺着摸着桌案上最大的一张纸上,指尖在上面几座城之间划了一个来回。
“延枭和哈尔巴拉都进宿城了,他们一部分的兵马还在原来的驻地。”
勃律略略诧异:“两人全部都进宿城了?”他很快沉思了须臾,盯着舆图问:“阿隼,宿城在哪?离西北那边有多远?”
“在这。”祁牧安在舆图上的左边点了点,之后没有离开图纸,而是直接游走到东越西北又点了点,这才把手收回来。
他说:“还是有点距离的。”
中原的舆图和草原的有些出入,勃律眯眼看了片刻才看懂。他熟悉哈尔巴拉和延枭,现在想了半响也没想出来这二人退到宿城是要干什么。
他疑惑喃喃:“他们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像在收手又不像,可宿城里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祁牧安道。
“他们不会收手的。”勃律的眼睛在舆图上快速扫荡,又支着桌案把西北的几张情报一个挨着一个看过。
“看来大庆和哈尔巴拉他们这是又谈拢了?”勃律蔑笑,“这几人之间也怪有意思,谈不拢的时候就分开打,谈拢了又不计前嫌堆到一起,个个对对方也是真大方,指不定几个人已经把对方都骂遍了。”
他越说越觉得有趣:“哈尔巴拉笑里藏刀,倒不至于明面和人翻脸,能当着面指着人鼻子骂的,只有延枭。看来他们前几次闹不愉快的内部斗争,都是延枭挑起来的。”
祁牧安道:“若要按你这么说,想必这次是大庆用宿城又谈出了什么条件。”
勃律斜眼祁牧安,等了会儿后开口:“你不妨猜猜,你昔日的主子在密谋什么?”
祁牧安浑身一僵,当即压下嘴角,夺下勃律手中的东西扔到桌面上:“不想了,我也不看了,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完。”他随手把画着朱砂墨的舆图折起来,对勃律说:“今晚夜色还不错,我陪你出去走走?”
勃律闷笑两声,点头说“好”。
祁牧安吹灭书房的烛火,勃律端着自己拿过来的烛台照亮外面的夜色。二人延着屋外的长廊缓慢往院中去,走着走着身边的勃律突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瞧着长廊下院中上方的点点荧光。
祁牧安走出两步后才发现勃律还停在原地,于是踱回来,顺着勃律的视线望过去。
“是流萤。”
“流萤?名字真好听。”勃律看他,“你们中原都这样称呼它们?”
祁牧安点头:“在你们草原叫什么?”
“丹鸟。”勃律轻声道。
“为什么称‘鸟’?”祁牧安不解。
勃律指着半空说:“你不觉得它们发着光,很像古书上的神鸟吗?”
祁牧安抬头盯了半响,愣是没觉得哪里像,但他嘴上说着“等我一下”,飞快折身跑进书房,没多久又出来,手上拿了个罐子。
他跑到院子里,勃律就在长廊上看着他左转右转,身姿搞笑,没一会儿又揣着罐子神秘兮兮地回来,搁在他眼下说:“你看。”
“看什么?”勃律疑惑低头,就见祁牧安小心翼翼掀开罐子盖,他看到里面有一只亮着独光的流萤。
“你就是为了抓它?”勃律抬眼瞅着祁牧安。
“好看吗?”祁牧安笑着邀功。
“好看。”勃律也笑起来,探着脑袋往开了一个口的罐子里看,还时不时拿手指轻轻磕着罐壁。可他玩了会儿,就叹息一声,对祁牧安说:“不过还是放了它吧,在罐子里一夜就会死的。”
祁牧安扬扬眉:“看来你儿时没少抓。”
勃律抿抿嘴:“草原到了夏日也有,不过只有族外挨着南边的几片草丛才有。当时稀罕,确实抓过几只。”他瞄着祁牧安,“你儿时难道就没有稀罕到想抓来玩玩的时候?”
“我儿时……”祁牧安抬眼想了想,发现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机会抓过流萤,相似稀罕的时候也完全不敢张扬。
勃律见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了,嫌弃地皱起脸:“我有生之年真得去大庆瞧瞧,什么无趣的地方能把你无趣的养大。”
“本就是一时抓来让你开心的,怎得又扯到我身上了。”祁牧安赶紧转移话题,把罐子完全打开,握着扬手一抛,任由里面的流萤飞出来重新飞回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