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147)
小殿下这才自如地扬了扬手里的玉佩,对她说:“这玩意儿是中原来的吧。”
“殿下所说不错,这东西于我而言十分重要,还望殿下莫要丢了。” 额尔敦塔娜的眼中忽然有了丝怅惘。
勃律笑了笑,把东西塞了起来藏好,怕被阿隼回头摸到。
少年抚了抚乌骨的颈项,好笑着出声:“听说公主早就属意小王了?”
女子瞬间听出了什么意思。今早的流言她也听到了几分,现在看来小殿下也得知了七八。额尔敦塔娜失笑道:“若结亲,殿下是不二之选。”
“公主不是有倾慕之人吗?这种流言传遍草原,可对您和您的心上人不大好。”
女子落寂地垂下眼帘,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涩。她怅然叹息:“……我们不可能的。”
勃律手中动作停滞,侧首看她,有些不解。
这件事额尔敦塔娜没有在勃律面前掩饰,她向小殿下吐露了事实:“他是东越人,所以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勃律眼中闪过诧异。
额尔敦塔娜不以为意地淡笑道:“我们相识相知在东越,可惜小叶铁铊部需要我,我不能留在那里。”
勃律沉默,过了会儿沉声说道:“虽然你我之间有约定,但公主可真的知道这次两部结亲意味着什么?”
“自然。”额尔敦塔娜说,“小叶铁铊部如今在乌兰巴尔部和穆格勒部之间岌岌可危,必须寻求依靠。昨日我也同殿下说了,乌兰巴尔部已经笼络了草原北面中立的乌珠沁部和图林部,不然今年那雅尔大会上他们还能出席。”
勃律说:“你们也可以选择乌兰巴尔。”
额尔敦塔娜严肃道:“乌兰巴尔狼心狗肺,不是同盟的最佳选择。我身为一族公主,要优先以族人的安危为重。”
勃律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子,暗示:“穆格勒部和乌兰巴尔部之间的战事总有一天要做个了断,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一月后,或是一年后。”
女子并不为其所惧:“我阿塔已经做好了为草原牺牲的准备了。”
她说的是为“草原”,而不是为“穆格勒”。
勃律了然。恰逢这时,擂鼓轰鸣,角号高呼,小殿下点头向公主示意后,翻身上了马,向着起始点踏去。
今日各部族人有的凑热闹的便全跑去赛马道两侧呐喊助威,宝娜拉着符燚也早早的站在终点等待着小殿下,现在还站在坐台上的只有阿木尔和阿隼。
他们都清楚的看见小叶铁铊部的公主和小殿下说了好些话才回来,各自心中都有了猜疑。
今年参与赛马的比往年要多,赛道打头站的就是英姿飒爽的小殿下,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乌骨的侧颈,目光在赛马长道两侧一直站到终点的各部族人的欢呼声中来回扫视,姿态瞧上去是胜券在握的慵懒。
穆格勒的大殿下也上了场,却神态憔悴地居于后方。大殿下的马术在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好,可惜年前摔断了一次腿,今年又遭逢羞事,整个人的状态一落千丈。
历年还有人的马术能让小殿下搏一搏,不知今年大殿下还能不能和他一较高低。
两方的高呼声不断,给谁助威的都有。始点的一匹匹马在躁动里开始耐不住性子,就等鼓声急促,号角重新吹响,扬蹄一马当先冲出去。
阿隼在坐台上等的有些心急,想和阿木尔也去寻宝娜他们等着小殿下赢得魁首下来。他刚要同身边的男子下去,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是大可汗身边的人。”阿木尔小声对他说。
他们二人感到意外,不知道此人究为何意。下刻,那人就面无表情地道出了来意。
他把阿隼领到了大可汗面前。舒利可汗正同将回来的额尔敦塔娜畅谈,一靠近,阿隼就听到公主说:“回可汗,我的信物殿下已经收下了。”
“可汗说笑了,殿下很喜欢,还回了我此物。”公主笑着举出一枚指环。
阿隼先是蹙眉,但只扫了一眼,他便又舒展了眉头。
——这东西不是勃律的。
虽然不知道勃律和这位公主之间都达成了什么共识,但此番看来他当真没有失信于自己。
舒利可汗对此十分欣慰。前去领阿隼过来的男人通报了一声后,可汗先是请公主坐回坐席,在坐台上观看赛马,这才心情较好地把视线移到阿隼的身上。
舒利可汗明锐的眸光打在男子身上,沉声问道:“你就是昨日射箭的魁首?”
阿隼处事不惊,微微低了首,行了大礼,称“是”。
舒利可汗将人来回窥察了一圈,执起杯盏喝了口酒:“中原人,你是怎么到草原的,又是怎么在勃律身边的?”
阿隼沉着冷静,丝毫没有被上头的威严所震,说:“回可汗,中原动荡,小人是逃命来的,幸得殿下所救。”
舒利可汗“嗯”了嗓,搁下杯盏,目光再次直射到他脸上:“你的箭术很不错,在中原学的?”
阿隼再次道“是”。
舒利可汗有了兴趣:“哦?中原还有这种高手?”
这是在试探他。
阿隼落了落眸子,谨慎道:“家师不过是一介闲散人士,小人也是偶然拜师,才得了箭法。”
可汗大笑:“胜者可得一个嘉赏。说吧,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兵刃良驹?还是想求个高位?”
阿木尔站在不远处注意着阿隼的动作,心里为他捏了把汗,生怕这人一句话说不得当,把大可汗惹怒了。
谁知下一刻,他心中的担忧果真落实了。
阿隼面上不卑不亢,扬声道:“回可汗,小人没有想要的东西,但是想替殿下讨一样。”
舒利可汗眯住眼,嘴角的笑意收了很多,扬头示意他说下去。
男子抬头,直视着可汗的眼睛,说:“小人想替殿下求狼符。”
第一百三十章
阿木尔当场变了脸色,胆战心惊,反而阿隼仍坚定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动容。
这时,号角吹响,沉闷的角音敦厚,却声声振奋。紧随着,一匹匹骏马撒开蹄子,狂奔在赛道上。
两侧的欢呼雀跃声随着赛事的激进而高昂,数十匹马踏着鼓乐和角音奔腾在草地上,一路穿过平地越过树木,直直向着终点而去。
这是最激奋人心的时刻,也是最自由洒脱的时刻。
赛马不仅赛的速度,更赛的是马术。黑马驮着背上的人儿一马当先,直冲着终点的旗子飞快奔跑。
这位草原上最年轻的勇士稳稳坐在马背上。他附着耳边的高呼,在狂奔的途中身子突然往右歪斜,整个人双腿用力夹在马上,上半个身子几近贴在地面,手堪堪划过草枝后,才猛然借力使自己从新坐回马背上。
两方叫好声骤然高起,连绵不断,赞着三王子的马术比去年还要精湛。
后方紧跟不舍的其他各部勇士,有的十分灵活的在马儿背上也献上自己的马术,顿时生生惹得各部的助威声又高了一层。
这时,有人追上了最前面的勃律。男子耳朵一动,从杂乱无章的马蹄狂乱声中抓到了一撮愈发近的咚响。
他侧了侧头,余光留意到有一人赛马已经离自己万分的近。可他只瞟了一眼,照旧波澜不惊,丝毫不慌,当即扬鞭喝驾,让乌骨随即跑的更快了,不多时把后方的人又甩在了身后。
赛场上人声鼎沸,鼓乐齐鸣,赛马带动的裂风唰唰扇动着两道旁高杆上的旗帜舒卷。
勃律驱策着乌骨愈发迅即,离终点越来越近。不远处的正前方,可以看见草地上支立起来一根木柱,上面插着一个飘着彩带的小旗,绘制着金乌和天神的图腾纹样。
小旗隐约见了身影,勃律便伏了身子,让自己契合在乌骨的后背上。他耳畔充斥着簌簌狂风,扬飞他的发辫,也让方才秀马术掉出来的一枚玉扣随风后荡。
乌骨好似成为了赛道上飞起的马儿,带着勃律冲过重点的瞬间,也让小殿下顺利拔掉了插在木桩上的图腾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