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400)
“但我没有义务去照顾他们,想要一统中原是你们的事儿,想去拉拢民心,是元胤该接手的事情。”
勃律的手指点点桌边:“我想元胤已经做好了对策,不久之后就会派人来芸城。所以接下来,狼师会选择继续进攻。”
“芸城再往前走,就能对上大庆的六皇子。怎么把此人逼出城,才是我们接下来要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应付的事情。”
第三百一十九章
“祁将军应该很熟悉这位六皇子吧?”小余将军在勃律说完,接上一句。
这话出口,帐中几人的眼睛齐刷刷地射到祁牧安的身上。祁牧安原本站在离帐口最近的位置,这一下突然把话头抛到了他的头上,倒是让他不知为何有些难安。
“六皇子常年不在京,我和他能接触的机会其实并不多。”祁牧安眼睛瞅着面前的沙盘,顿了顿才说出来。
“我在大庆的这些年他回京进宫的次数很少,有时就连大典也不回来。他和李玄度之间有隔阂,所以早早的就离开皇宫和祖父前往了军营沙场。”
帐中几人听完面面相看。小余将军挑眉感到诧异:“这六皇子不是大庆太子的胞弟吗?怎么听起来这二人之间关系如此差?”
祁牧安点头肯定了他的话:“是一母胞弟,但他二人的母妃是因李玄度争夺太子之位而死,所以六皇子与其说是与他有隔阂,倒不如说是他恨李玄度。”
“看来我们掌握的消息并不是非常准确。”小余将军望了一圈众人道,“不过如此一来就好说了,我们可以从这点下手。”
“可他毕竟是大庆人,还是大庆的一名皇子。”符燚伸手点道,“就算他和李玄度有仇,也不至于会让步于我们。”
小余将军默了一下,再次转向祁牧安,问:“不知祁将军对这位六皇子在战场上的事情了解多少?”
祁牧安这时候一条胳膊弯曲在身前,另一条的手肘搭在其上,手指搁在鼻下,盯着沙盘沉吟许久,才道出四个字:“年少有为。”
勃律这时候把视线扭过来看向他,静静听他继续说道:“他上战场的时间比我还要早,这么多年打下来,几乎没有弱点。”
小余将军道:“但我听说,此人并不张扬,以至于这些年一直默默待在军营里,名声远不如其他人。”
祁牧安点头:“此人确实不求名利,也不喜朝政,但想让他因为大庆而退步,不太可能。”
今夜的商讨简短匆忙,并没有商议出共识。待其他人陆续离开议事帐后,符燚站在原地没走,而是看着勃律有些欲言又止。
勃律有所察觉,抬眼看向他,皱了皱眉,似是在问他这般看着自己想干什么。
符燚想了想,迎着他的目光对他说:“勃律,特勤是不是和他交过手?”
勃律听出这个“他”是在说谁,疑惑道:“穆格勒什么时候打到过这个地方?”
符燚挠挠头想了想:“那倒没有,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曾经好像听特勤讲过。”
勃律思索片刻,道:“我会书信一封给表兄问一问此事。”
符燚也走后,帐中只剩下祁牧安和勃律两个人。不知不觉外面夜已降临,帐中只燃了寥寥几支火烛,硕大的帐子四角一点点向着中心蔓延昏沉。
勃律吹灭其余的火烛,把手边的烛台端起来。暖色的橘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的面颊裹上一层柔和。
祁牧安并没有看见掩藏在烛光下勃律异常的脸色,他神色定定地注视着青年,反倒是被对方一眼看穿了神情。
勃律对上他的视线,问:“你有话想对我说?”
祁牧安想点头却没点下去,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
“有一次大庆皇帝寿宴时,我曾经在宫中遥遥见过他一面。”
“怎么?”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祁牧安长叹口气,跟着勃律走出帐子。他顺势抬头看了看夜色,沉声低语:“他根本不像李玄度的胞弟——为人正直,不屑于手段,没有君临天下的野心,只是为了担当起自己身为皇子的责任而久居沙场保家卫国。”
祁牧安回想起自己曾经远远见到过,虽年轻却超脱年岁挺立的背影,叹声道:“生在浑浊的帝王家,不适合他。”
“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颇高。”勃律有一丝意外,“那你对他了解有多少?”
“不甚了解。”祁牧安如实道。
“在他眼里,我一定是李玄度最衷心的人,所以即使回京,即使我那时候名声赫赫,他也不会和我打上交道。”
勃律听完沉思须臾,道:“既然如此,对他先静观其变。”
祁牧安却对他的这句话感到不解。从话里听出了别的计划。他问:“你要如何?”
勃律道:“之前哈尔巴拉不好打,是因为有大庆在源源不断给他们运送兵刃和粮草,造成他们永不疲累的假象。想要溃败他们,或许现在正当时机。”
他说完,顿了一下,才续道:“哈尔巴拉已经一个月没有消息了,十有八九是真的死了。”
他当时逃跑的匆忙,现在次次回想起都不太确定他那一刀子到底有没有划断哈尔巴拉的脖子,不过好在至少现在于他们而言此人的消息是呈死状的。
“乌兰巴尔部虽然还有个无藉藉名的二子,但这么多年乌兰巴尔都是在哈尔巴拉的统治下,他排不上什么名号,所以不用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心思。”
“如此算下来,现在攻打是最佳时机——”
这时,勃律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身形突然晃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被自己脚跟和另一股外来力量所稳住。走在他身边的祁牧安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勃律的异样,急忙把思绪从二人的谈话声里拽出来,大手一抬,赶巧时机地抓住了勃律的胳膊。
也就是这一刻,他二人拉近了距离,祁牧安看清楚了被烛光的暖色掩盖下去的青年面色。他瞬间焦急起来,嘴里对手里的人喊道:“勃律,你脸色很不好。“
“我没事……”勃律苍白着脸色轻轻推开祁牧安的手,站在原地闭了闭眼缓了片刻,才重新迈开脚步继续朝前走。
然而他这脚步还没走出多远,突然就感觉一股铁锈腥气从肺腑迅速涌上喉嗓。他脚下再一次虚晃,这次直接激得他猝不及防的半弯下腰身,手中的烛台也重重跌落在地上,一只手掌用力捂住他的口鼻,似是想要堵住什么。
他听见周围有人在焦急喊他的名字,一遍遍喊他,喊得他很想去看去回应,但意识已然渐渐模糊。在闭眼倒下的最后一刻,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掌上摊开一片血迹,触目惊心。
军营里只有一处无比安闲自得。许言卿坐在狼师专为他辟出来的一个独座帷帐离,翘着退斜着身子悠哉倚在椅子里,吹着茶盏品着热茶。
他把滚烫的茶水置在唇边,嗅着茶的芳香轻轻吹着热气,刚想抿上一口,突然帐口处一道极大的动静惊得他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茶盏没拿捏稳,滑着从手指间翻了下去,茶盏口扣在他衣服上,热茶全部倾在了他腿上的衣袍布料上。
他被烫的嗷一嗓子跳起来,把茶盏拍掉,拎着湿漉漉的衣衫使劲甩了甩,之后怒瞪着帐口的方向。
哪曾想他刚看过去,胳膊就被来人狠狠抓住,随之就把他往外面拽。
来人也不解释,焦急的嚷着要把他带出去:“快走!勃律晕倒了!”
许言卿一听“勃律”这二字就忍不住皱眉拧脸。他使劲去推阿木尔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身子用力往后倒,想让前面人停下来。
他厌烦道:“急什么急,有我在他又死不了。”
可阿木尔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力气也比他大,半拽半拖得就把人拉到了帷帐帘子前,眼瞅着马上就能掀帘出去。
许言卿拍着阿木尔的手怒声嚷嚷:“诶呦,简直急死你了!赶紧给老子松手!”
阿木尔什么也不听,继续拽着他,三两步就把人拉出了安然的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