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56)
少年听完捧腹大笑,连连抽着气笑,笑地肩膀直抖,愣是半响没找回思绪。
海日古羞得面上一阵红,先是气急败坏的小声将一个人骂了一遍,随后才踹了勃律一腿:“那些鸡可是我自己养的!”
勃律生生挨了一脚,笑声没减,更甚是指着他对小公主说:“如此‘妙’招,八成是符燚教他这样的。”
正说着呢,外头传来气喘呼呼的声息,紧接着,一个男人猛然快跑进了帐子。他颤着唇将要开口汇事儿,却乍一眼看到了坐在毛毯上的女人,当即吓得整个人定在了帐口。
“小公主?”他目瞪口呆,不确定的开口。在他的认知里,眼前的女人此刻应该坐在安全温暖的部族帷帐内,而不是现下乱糟糟的营地。
他看看左边的海日古,又看看右边的勃律,瞬间回过味儿来,怪叫一声:“她怎么来了?”
“昭仑泊难不成成了你们男人的地方?女人就不能来了?”其其格浮出怒意,当即抓起一个柰果朝他扔了过去。
实心的果实准确无误地砸上符燚的胸膛,疼的他弓着背直揉皮肉。
其其格不乐意地哼哼着:“你家殿下还欢迎我来呢,怎么到你这儿反而嫌弃我了呢。”
诶呦,这话可说不得。符燚憋屈地直摇头:“我没有,穆格勒上下自然是欢迎小公主的。”他斯哈斯哈吸着气,直了腰板面色为难:“您贵为一族公主,这里又是昭仑泊,不远处就是乌兰巴尔的地界……您在这里,别说我们了,特勤也不放心啊。”
一时间,大帐内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其其格斜着圆眼瞥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宝娜没有跟着小殿下一起来吗?”
勃律默默喝着茶水,并不愿搭理眼前的杂事。海日古头疼不已,揪着眉心内心哀哀。只剩下符燚一个人对上了小公主的眼神,苦不堪言。
这小姑奶奶仗着身份,生起气来比宝娜还不好惹。
他嘤声答:“宝娜留在部族里了。”
“你是不是嫌她碍事,不想带她来?”其其格质问。
“不是,我没有!”符燚急眼,指着少年告状:“勃律发话了,不让宝娜来昭仑泊。”
下一瞬,其其格的眼神就忽地移到了小殿下的身上,语重心长的道:“小殿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女人跟男人差不了什么,我们还能做很多你们做不了的,怎么就来不了营地了?”
“是,是。”勃律抿着茶水,噙着笑句句应着。
“行了,别闹了。”海日古掰过女子的身子,沉声道:“我想了想,你还是不能待在这里,私自跑出来你阿塔会着急的。”
“若你是担心阿塔着急,那大可放宽心。”其其格叹口气,稳重地拍了拍男人的胸口:“你不用管他,我给他留了字条,他看见了不会说什么的。”
“我乖得很,更不会打扰你们的商议。你就让我安心待在这里,陪着你……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出谋划策呢。”其其格骄傲地扬起头,像极了一朵盛开在夏日挺拔的艳丽。
见海日古还在纠结,揪着眉头不看她,其其格耷拉下脸:“难不成你想让我一个人贺岁?新岁的时候相爱的人没有身处一地,以后是会离别的。”
“好好好,我答应你。”海日古被她小嘴说的万般无奈,只好应允了。
不久后,有人来报已经收拾好了一间帷帐,海日古便领着其其格和侍女过去了。
帐内剩下了最后二人。勃律瞄向依旧站在那里的符燚,问他:“你想报什么?”
符燚站直身子,不情不愿地答:“军队已经整结好了,就差你的下令,那日苏和达来便可以出发。”
勃律听闻点头,起身跟着男人走了出去。
“你同意其其格留下来,却不同意宝娜跟我们来?”符燚在他身边愤懑着。
“其其格好歹有点武艺,有表兄保护,更是纳曼王的女儿。纳曼族在草原好歹有点威慑力,就算我们出事了她都能好端端的回去。”勃律压声喝他,“我的责任是狼师,不可能一直护着她。那你呢?你能保证你顾暇得了宝娜吗?”
符燚突然就静默了声。
勃律见他这样郁闷,颇为不耐烦:“你要不想便宜了阿木尔,就明年和表兄一起提亲,我允了。成了婚,我就让你留在部族。”
符燚在他身侧并肩而行,边走边嘀咕:“阿木尔才不喜欢宝娜,他喜欢能娇出水的女人。”
勃律耳尖,听到后气的翻个白眼:“那你想怎么办?”
符燚架着胳膊苦思冥想,想了会儿,突然一本正经地开口:“勃律,不是我不想提亲,是我不敢。”他在勃律意外的眼神下将心底埋藏了许久的心思说了出来,“我天生就是战场上厮杀的将士,指不定哪天就死了,不敢和人承诺什么……我怕我灵魂没入穆勒河,此生再不复相见,留她一人在世孤独。”
勃律眯起眼,细细揣摩着他的话,久久没回音。就在符燚以为少年默认了他的话时,小殿下蓦声道:“你小子是变相着在咒我?”
他瞪向符燚:“我也是穆格勒天生的战士,也指不定哪天就死了。你说,你是不是在咒我?”
符燚一怔,就听勃律继而道:“你若来年成婚,我就送你一柄天下无双的好刀作贺礼,我勃律说到做到。”
“什么刀?”符燚睁大眼,好奇的问。
“秘密。”少年狡黠一笑,“你先去提亲,成婚了我就送你。”
“人这一生,不为自己想要的而活一次,当真是没意思的很。金戈铁马又如何?保家卫国又如何?到头来皆化作一场虚无缥缈,反倒不如心中的一寸执念更有意义。”
主帐里,烛火忽明忽暗,宛如榻沿边坐着的男子的心绪。他架在大腿上,垂着首,面上尽是悲哀。
在寂静的帷帐里坐了许久,他才缓过神绪,站起来解开缠绕在伤口上的细布,浸湿了一块湿布,擦起裸露在外的身子。
身上隐隐作疼,是方才被以往旧事惊醒而坐的撕扯感。阿隼擦了会儿,低头瞧着身前已然结痂的伤痕,轻轻拿热巾敷上了胸口。
那里藏有滚滚烫意。
外头,小孩子奔跑欢呼的声音一闪而过,紧接着女人轻盈的脚步便踏了进来。走进来后见男子裸着背,也没惊吓,平静的将手里的食案放在小几上。
“饭菜我送来了。”
“多谢。”阿隼自己上了药,重新缠好细布,穿好上衫扭身走过来。他瞧了眼敞开的帐外,问:“外面为何这般热闹?”
“还有两天,就是白月节前祭火的日子,新岁迎来,定是欢嚣的。”宝娜提起裙摆刚坐在小几旁,就打了一个喷嚏。
“已经到新岁了?”阿隼惊讶,随后望向她转了话根:“你染上风寒了?”
“呸呸呸,我可不想贺岁的时候是裹在被褥里的。”宝娜撇嘴,“这指不定是符燚那木头在昭仑泊念叨我呢。”
阿隼勾唇轻笑一声,坐在小几另一旁,打算动筷。他夹起一片羊肉,就着白面饼咬了一口,咽下去后出声问女子:“草原上也过新岁吗?”
“当然了。”宝娜托腮,眼睛滴溜溜明亮地盯着外面一阵风似的跑过的小娃娃:“我们的新岁前一天要祭火,祭奠祖先,祭奠魂魄已归入穆勒河的英勇战士们。祭火后的当晚,是族内盛大的摆宴,别的部族也会提前到来参加祭火和宴会。”
阿隼问:“殿下回来吗?这么重大的日子,他应该会回来吧。”
宝娜看向他,摇了摇头:“我们至今都没收到殿下回来的诏令……这可能是殿下第一次不能在族内过白月节了。”
那见不到了?阿隼无声无息地垂下一只手,捏在挂在腰间的雄鹰香囊上细细摩挲,落下眸光,掩藏心底的失落。他默了两息,再次疑惑起来:“白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