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92)
第三百一十二章
勃律拽着绳疆驱策马掉转马头,面朝着李玄度而立,与他对视。他们几人坐在处于紧张的氛围中愈发焦躁不安的马背上,身形因马蹄的踏步而晃了晃,有的朝前静静走了几步对着城门前的兵马,有的则跟随勃律将目光落在后方,分成两个半圆,警惕着前后的两拨人马。
勃律冷厉的目光在为首的李玄度身上打转,转着转着突然视线在某一处一顿,随即他深深皱起眉。
——那是祁牧安的剑?
他的视线在李玄度马侧的佩剑上停留了两息,瞧清了模样,确实是祁牧安那柄剑无疑。
他眸光瞬间冷然地扫了眼身旁的祁牧安,从他手上那把不知从何处捡到的平平无奇的剑上掠过。
勃律重新望向李玄度,眼眸虽浅,可迎合着夜晚照旧不断深沉。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手指抓握在腰间的刀柄上,刀刃和刀鞘随之传来微不足道的摩擦声响,是欲要拔刀的趋势。
“剑扔了。”突然,他开口说了一句话。祁牧安过了一息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侧眸对上了对方自下而上侧眸看上来的视线。他疑惑的低头顺着勃律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走了一遍,有些不知所措他在看什么。
祁牧安愣了愣,随之就听青年朝另一侧转头,用草原语叫了一个人的名字,说:“把你的刀给他一把。”
被点名的男人看了祁牧安一眼,从自己的双刀中抽出其中一柄,扔给祁牧安。
祁牧安将刀稳稳接在手中,疑惑去看勃律的时候,发现人已经不再看他了。他垂首看着手里的剑想了想,总觉得留着有用,到底还是没仍。
对面,李玄度迟迟不动身,视线紧紧在勃律和祁牧安并肩的身形上扫荡。他脸色阴晴不定,最终眸子遥遥转到祁牧安的脸上,在数人的眼中竟是一瞬间变得柔和下来。
上一刻恨不得杀了他们,下一刻又对着勃律身边的人目露柔情,简直诡异至极。
勃律攥紧绳疆,沉着脸色一动不动远远盯凝着李玄度。坐下的马好似察觉到了背上人的情绪,越发的开始躁动。
对面的男人终于开了口,对着祁牧安叹口气,扬声冲人道:“小安,孤真的好失望。”他指尖一点点点在佩剑上,神情悲痛惋惜。
“你费尽心思从府里逃出来,全都是为了离开孤。”李玄度深深吸一口气,“你一次又一次背叛孤,孤一次又一次原谅你,妄图以为你能看清现世纷乱回到孤的身边……”
“小安,你太执拗了。”男人摇摇头,叹息道:“之前是孤心软,这次孤可不会任由你任性下去。”
祁牧安深锁着眉听完李玄度这串宛如自言自语的话,然而还没开口,他只觉眼前挡住一片黑影。
一旁的勃律勒马朝前踏出一步,挡住了身边人的身躯和视线。青年侧了侧头,什么也没说,宛如盯梢猎物一般死死盯住对面,搭在刀柄上的手这时候握着把柄将刀缓缓从刀鞘中抽出来,两者相触摩擦的刺啦声响清脆响彻在周围人耳畔。
无声之中,一刻间剑拔弩张。
随着小殿下拔刀的动作,跟在他周围的一众狼师的人也纷纷拔出腰侧的兵刃,此刻双方相持着兵刃一触即发。
李玄度看不见祁牧安,只能看见挡在其身前的勃律。他脸色重新阴沉下来,面色不悦地注视着勃律,道:“勃律王子,孤在和小安说话,你这是何意思?”
勃律手上刀随着手腕一转,冷芒从刀刃处划出,在夜色下映出天上的一道月光和他眸中的冷意。
他的眼睛缓缓在对面除却李玄度其余为首的人身上一一扫过,心里辨别着对方的实力,又一一打量过他们使用的兵刃,突然,轻蔑笑出声来。
“没什么意思。”勃律笑过之后收住扬起的唇角,眸子发冷,直直看着李玄度冷道:“我不高兴他和你说话,和你说哪怕一句我都嫌他脏了。”
勃律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对面有人的忿忿,有个身着甲胄的男人指着他叫骂:“你这个——”然而话还没说完,李玄度抬起右手打断了斜后方人的骂喊,男人浑身都不服,然而碍于此人是大庆太子,他不得不缩回头,只能用眼睛瞪着对面对他们太子出言不逊的青年。
李玄度紧绷住唇缝,脸色冷凝,眸子阴翳。他牢牢盯住勃律,心中愈发愤懑不平。他情不自禁一遍遍反复打量着那个马背上张扬的青年,始终想不明白和他一起自小相处了数十载的人,分明约定了会追随他一生的誓言,为何此刻两人却站在对立面,兵刃相隔。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那个名叫勃律的草原人到底是用什么花言巧语把祁牧安从他身边骗过去的,又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本对他忠心耿耿的人现在张口闭口都是另一个人的名字,丝毫不再在意他。
李玄度看着勃律越想越怒气填胸,忽而,他抬了抬下巴,唇角从绷起来的直线扬起一个弧度,对着勃律倨傲道:“你以为你们单单这几人,这次还能跑得掉吗!”
勃律冷笑一嗓:“上次是你引我进来,这次是我主动进来的。我勃律想去哪里,想从哪里出去,没人能拦我。”
李玄度眯起双目:“你的人已经被孤的兵马挡在了城外,等白昼亮起,你们一个都出不了京城,出不了大庆。”
勃律的刀尖忽地扬起,歪斜着头睨着对面:“那你且试试看?到底是我出不出得了,还是你能不能拦下!”
李玄度咬牙切齿,他竖起的手指在半空中招了招,随即,身后的兵随着禁军首领的命令,也纷纷提出了兵刃。
两方持刀相向,随时都能一冲上前,就看谁先踏出面前的禁线。
勃律已然架出了垂在身侧的刀子,可他的马始终挡在祁牧安的马前不让身后人上前一步。他没有回头,可声音却是从前方拐了一个弯传进后方的祁牧安耳中。
“祁牧安。”勃律叫了声祁牧安的名字,叫祁牧安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冷热,更听不出任何含义情绪。他直觉叫他觉得这话音里并不太妙。
果不其然,待他还没琢磨出什么的时候,前方的男子身形突然有了进攻的模样,下瞬对他厉声喝道:“你可给我瞧清楚了!我勃律不是他李玄度那种躲在无数人身后以此挡命的废物!”
祁牧安大惊,然而还不待他拦住,勃律便双腿一夹马肚,策着马直冲冲的向着对面冲了过去。他策马驾出去的时候,厉声对着狼师的一众人喊:“把他给我送出去!”
几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立刻随着勃律落下的话音大声应道:“是,殿下!”
见面前勃律不要命的策马冲过来,李玄度瞳孔猛缩,拽着绳疆急忙连连后退,退到一众禁军之中将他牢牢护在中心。也就在他退后的时候,他空缺出来的地方飞快从两侧补上了人,不让对面直冲而来的人有有机可乘。
勃律的刀一出,跟随着他的狼师的人刀子也逐一亮了出来。他们一半人驾马朝着城门口的兵而去,想要拼死破开城门,和外面的人接应,一半人跟在勃律的身后,直朝李玄度而去!
两方人很快就交起了手上的刀剑。勃律一人冲在前面,胆量过人的直接驾马冲进禁军之中,一刀便挥开周围围上来的一众人,刀抹过的地方没有一刀落空,划过的半空均带着刀尖上一串灼热的血珠。
面对杀起来凌厉且毫不留情、刀刀毙命的就像是一头恶兽的男人,李玄度惊恐地不断继续后退,手中紧紧握着剑柄,随时准备拔出来。
勃律的目的就是本着李玄度来的。他步步紧逼,隔着好几个人的李玄度便步步后撤。勃律连着好几刀下去都迅速斩断了禁军的命脉,眼睛却直勾勾注视着李玄度的方向,就像是饿狼早已经盯上的猎物,眼睛折射出幽冷的红光。
他高声喊道:“李玄度,你为何不叫阿日彬出来!”这一声下去,他刀刃又一次裹上一片血红,整片刀刃都仿佛是浸在血水里似的,让他的眼眸深一层的染上血红。
“殿下小心!”禁军首领护着李玄度节节后撤,一时间所有人都对着这个杀起来不眨眼的青年产生了惧意和骇意。李玄度忽然就白了脸色,可他的耳旁依旧源源不断响起勃律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