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6)
听到有来人的脚步声,那匹浅淡色的狼晃了晃耳朵,随即睁开一双犀利的狼眸。似乎是见对面有熟悉的面孔,它放心的再次闭上双眸,换了个姿势重新枕了下来。
“喏,那只就是瓦纳,是殿下的心头血。”符燚指过去,阿隼发现指尖落着的地方就是那只方才有了动静的浅淡毛皮的狼。
“你在这照顾好了,顺顺毛皮喂喂生肉——若是怠慢了,午时殿下过来瞧见你怕是能将你沉入穆勒河底。”
“这些狼很珍贵?”阿隼皱着眉,忍不住问。
符燚嘴角一扬:“自然,瓦纳是殿下从小养到大的,是草原的狼王,更是心头宝。所以你可千万照顾周全了。”
阿隼盯着面前被木柱围着的狼沉了音。符燚又交代了几句,正要转身离开,忽地听见中原人开口:“他呢?”
“他是谁?”男人临走又是一愣,摸不着身侧这中原人古怪的言语。他看见对方淡然瞧过来的目光,骤然反应过来,随即冷笑:“你是奴隶,怎能直呼其人——你要叫他殿下。”
阿隼的目光沉得更甚,他抿抿唇瓣,偏头磕磕巴巴地再次问出来,似是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
“殿、殿下……在哪?”
见面前这中原人忍声吞气地模样,符燚顿然觉得一阵玩味:“你一个中原奴隶,何来的权利问殿下的行踪?可笑至极。”
阿隼眯起眸子瞪向他,静静听了这男人笑了几声后,忽然脱口出来一句符燚听不懂的话。
草原男人一愣:“你说什么?”
阿隼拿着一双藏着嘲讽的眸子瞧他一眼,呵一声后什么也没说,卷起裤腿就要往狼圈里迈。
符燚见他那副有勇的架势,眼角一抽,忍不住扯住阿隼的衣摆:“你着什么急?急着进去喂狼吗?”
阿隼往前一迈没迈动,转身盯着衣角上那只手掌,随后目光移到符燚的面上。他沉着面孔反问:“既然是殿下的命令,你此刻又为何拦着不让我进去?”
符燚瞧着阿隼凛然的模样突然慌了,他僵硬地扯动嘴角,蓦然收了手朝他飞快地挥了挥:“进去进去,赶紧进去,照顾不周唯你是问。”他心虚地搓搓鼻尖,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地往后瞧着阿隼,生怕这中原人被狼活吞了。
阿隼弯腰迈入狼圈,只觉得有道光在自己身上不断徘徊。蓦地抬了头,发现符燚那双眸子走远了还朝着自己望来。直至盯了那道身影没入远处的一堆草垛后面,他才立起身,偏回了头。
这一回头好巧不巧,阿隼那双终年隐着神色波澜不惊的眸子撞上了脚边正趴着盯他的狼王身上。瓦纳扬着犀利的眸子懒洋洋地从草地上站起来,呲出牙警惕地盯着这个外来人。
阿隼见状一默,眼睛朝四周一转,毅然往前迈了一步。
第九章
晌午,勃律从外面回来,掀开帷帐踏进去,没看见原本躺在毯子上那人的身影。他思索着拍拍手上的雪茬子,转身又掀开布帘走出去,找了两圈找到了在清点粮食的阿木尔。
他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阿木尔扭头见是小王子,笑着问了声好。
“他人呢?”勃律问。
“谁?”阿木尔一愣,目光移到不远处勃律的帷帐上,瞬间明白了:“你说阿隼?阿隼被符燚叫去照顾瓦纳了。”
勃律一听,顿时暗骂了一句:“那个兔崽子——符燚呢?”
“他去特勤那里拿马酒了。”
勃律气的咧起嘴角,“他倒是跑的勤,还不忘惦记着酒喝——我问你,谁让他叫阿隼去照顾瓦纳的?”瓦纳警惕心较高,那个中原人若是贸然上手,下一刻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脖颈,怕是现在就要交代在草原上。
阿木尔听后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是殿下你让阿隼去的吗?”
我?勃律眉头一皱,瞬间明白了。符燚向来看不上中原人,指不定是打着他的名号震慑一二。
他嘴上接二连三骂着,二话不说转身飞快朝着瓦纳的狼圈而去。本以为能见到瓦纳叼着阿隼鲜血淋淋的场景,待他脚跟落了地,才发现眼前的景象大相径庭。
狼圈是个危险的地方,平日里除却贴身跟在勃律身边的符燚没人敢来这里,就连阿木尔也喂不熟瓦纳它们。草原的狼只认一个王,而王却只认一个主人。
可眼前这人,却大大颠覆了勃律的认知。
狼圈的柱子有半人高,上面批了草席子用来遮风挡雨,下面则铺着干裂的杂草,地下还深燃了块灼热的煤块。阿隼正毫发无损地站在狼圈中央,弯腰去抅地底下那块将要燃尽的煤,拿到了,就转身从身侧换了块新的添进去。
能贴身逼近狼圈的生人这还是第一个。
狼圈里的瓦纳听见外头有靠近的脚步声,敏锐的竖起耳朵。这道声音的轻重它似乎异常熟悉,所以只是懒懒散散地抬起眼皮向上望了一眼,瞧清了来人后,继而继续竖直狼耳趴在那里假寐。
勃律见男人丝毫未察觉他的到来,脚下的步子松懈了几分,将胳膊架在小桩木上,支着身子突然百无聊赖地笑道:“想不到,你倒是和它们相处甚欢。”
冷不丁听到声响,阿隼顿住手里换燃煤的动作,偏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过去。迎着雪光,他眯起眼细细瞧见了一个拄在柱子上的人影,待看清了,他才蓦地立起身子。
勃律扬扬眉,笑着将视线移到他脚边的煤洞上,示意他继续。
阿隼侧了侧头,不知想了些什么,随后蹲下去腰接着手上的动作。
这次他倒是将煤块完好的搁置了进去。
直起腰板,阿隼再次望向圈外的勃律。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问:“殿下怎么来了?”
殿下?这称谓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股子中原显贵之气,倒是莫名的悦耳。勃律好笑的将两臂往胸前一环,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右手食指一击一击的敲在左臂的铁环上,忽而笑地更开了。
他反问回去:“是谁让你这般唤我的?”
阿隼闻言却沉了眸,不作声。
——敢情不是他要求自己这般唤他的?
男人顿时气着了,埋着头冷哼一声:“你怎得不直接去问你身边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这话胆大的让勃律一怔,半天没意识过来,等想明白了,阿隼已经重新铺好草席子站了起来。
勃律哈哈大笑:“你是在说符燚?”他啧啧两声,“你明知道符燚是在谎你,为何还乖乖进来?”
“这儿清净。”阿隼拍拍身上沾上的草枝子。
勃律突然噤了声,眼睛滴溜溜的在他和瓦纳之间来回转。突然,一声哨响让阿隼的动作滞了一滞,还没反应过来,背后猛然扑上来一个黑影,重重地抓在了他的肩膀上,欲带着他摇摇欲坠地跌倒在草地上。
狼的热息瞬间扑哧在耳畔,叫阿隼下意识地反手想要刺入什么东西,可奈何手上空空如也,几根杂草根本不足以致命。
好在那双热乎的狼爪子只是搭在他肩上没有下一步动作,这才让阿隼稍稍卸下一点警惕。
但如此大的庞然大物压在身上难免窒息,男人僵直地趴在原地不敢动,背上沉重的呼吸翻滚在耳畔,灼的他莫名心慌。
“你叫你的狼干什么?”
“我的狼在你身边怎会这么乖巧?我得看看它还识不识得我这个主人。”
“失心疯。”阿隼气急败坏地甩着臂膀,“你快叫它起开!”
见他似乎真急眼了,勃律赶紧两手一招不在逗他,而后瓦纳便乖乖地从阿隼的背上下来。然而男子爬起来后,招呼都不打一声,甩了脸色跨出狼圈,越过勃律径直走了。
第十章
前脚刚踏进帷帐,后脚勃律就跟了进来。
“开个玩笑罢了,你说你们中原人,气度怎得这么小?有我在,瓦纳又不会吃了你,你气什么?”勃律见阿隼来去自由,进了帐娴熟的给他自己倒了碗水,那模样没有半分的身为奴隶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