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413)
“赶紧滚!”男人拧着脸厉声道,“回去告诉你主人,他还不是这中原霸主,我乌兰巴尔亦不是你大庆手里的刀,我们仅仅不过是为了这天下争雄而暂且帮衬罢了!”
“你们看中我们的战力,我们看中你们的疆土,不过是帮你们打了几场仗,区区一个一国太子就以为能随意差遣我们,做梦!”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周围的士兵们齐刷刷的向前迈了一步,让手中的刀子离玄三更近了一分,想要逼迫他离开此地。
玄三不为所动,大有不见上一面就不走的架势。他一手攥紧佩剑以防突如其来的危险,一边扬声冲人说:“还是见一面为好,殿下有物件要我亲手交予哈尔巴拉王子,于此我也好回去向殿下交代。”
男人却半点情面都不留,扬声回斥道:“没什么好交代的,他不会见你!”
玄三一听,眯起眼,心里不断猜疑——对面这个男人口风如此紧,毫不透露半丝哈尔巴拉的情报,难道真如殿下猜想那般,哈尔巴拉怕不是已经死了?
男人彻底冷下面孔,提醒对面人:“二王子难道忘了你们和殿下的盟约了吗!”
“狗屁盟约!我乌兰巴尔部从不受制于人!”二王子怒道,“你若再不离开,就把命留下来吧!”话音将落,一阵刀刃出鞘的声响刺耳的响彻在空地上方,男人手上的刀拔出来直指对面的玄三,玄三扫见刃尖锋芒,蓦然睁大瞳孔,唰的一下也拔出了手里的剑。
一时间以一敌多,气氛十分尖锐紧张。
外面的嘈杂并没有传进后方的一座军帐中。帐子被厚重的帐帘层层遮挡,外面的光亮如何都钻不进帐子里。里面弥漫着浓浓的药气,直呛人鼻腔。
有一人脖子上颤着一圈圈细布,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似是已经习惯了四周缠绕的浓烈药气,他并没有感觉异样,反而在片刻之后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抬起一只手轻轻摸上自己的脖子。
在层层细布下,他的脖子上有着一道挣拧的还未好全的刀疤,当时若刀再往皮肉里陷入一寸,就能割断命脉,他这条命就救不回来了。
哈尔巴拉眼神深沉的落在帐内的某一处,盯了许久都不动,整个人阴沉的很,活像是失了生气一般。
他在榻上昏迷了许久,终于捡回了一条命。这一次他没有死成,不知勃律知道之后作何感想。
哈尔巴拉搭在一旁的手缓慢地收拢,攥紧手心下座椅的扶手。他五指用力扣在木头上,力气大到指甲仿佛陷进了木料之中。
就在这时,帐帘被人从外掀开。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外面,他对视上里面哈尔巴拉的视线时浑身狠狠一顿,之后才松懈下来,若无其事的落下帐帘,拧着眉用一根食指抵在鼻子下方,裹着帐内的药气走进来。
哈尔巴拉看着自己的二哥不说话,他现在也开不了口,只是一直死死盯住男人踏进来的身影。
男人似乎看出他想问什么,走到人面前后闷声开口:“李玄度身边的那个叫玄三的人来了。”
哈尔巴拉闻言抬起眼帘看向他,嘴唇微启,似是想说什么,但他说不出来话。
二王子看着他停顿须臾,才接着说下去:“来看你死没死。”
他慢慢在哈尔巴拉对面坐下来,眼睛大概上下扫了一眼男人目前坐在椅子上的样子,之后声音一点点沉下去,对他说道:“你要是死了,李玄度下一刻就能迅速吞了我部,完全为他所用。”
哈尔巴拉眼神难辨,眼睛死死盯住对面近在咫尺的男人的面孔。
他看见这个年长几岁、名义上为自己兄长的男人在他面前缓慢俯下身子,半蹲在他面前,而后沉声劝说:“哈尔巴拉,我们回草原吧。”
“草原才是我们乌兰巴尔该驰骋的地方,我们才最应该是草原的霸主。必勒格现在正在一点点吞并其他部族,属于我们的盟友不多了。”
男人原本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这个男人,怎料对方这句话将将落下后,他却忽然被激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狰狞着想要去撕咬什么。
不知是因为说李玄度吞并乌兰巴尔部而愤怒还是因为必勒格已经成了草原诸多部族之首而愤怒,总之男人是被吓了一跳,快速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离哈尔巴拉远了些后,站在原地惊魂未定地看着椅子上的男人。
哈尔巴拉在椅子上不断挣着想要站起来,发不出声音就只能宛如恶兽般胡乱张嘴露出牙齿吞吐着虚无的空气,像是被刺激到极力想要说出些什么话来的模样。动作幅度一大,他脖子上缠绕的细布开始往外渗血,慢慢的从喉嗓里也呛出血来,可他却毫无察觉似的任凭嘴里流出来的血溢淌,从嘴角至下巴滴落在地上,渐渐一片殷红。
——疯子,简直是个疯子。
男人忍不住又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呼吸愈发快,像是无法忍受和一个疯子同居一室一样。但过了两息,看着这番场景他逐渐平复下来,开始不由蹙眉心想——哈尔巴拉这个样子到底还能活多久?
他不自觉地瞅了眼身后帐外的方向,心里不断寻思是否现在就替哈尔巴拉做主让乌兰巴尔部收拾东西返回草原。
他无视身后人的声响,思索片刻把目光挪回来重新落在哈尔巴拉的身上。
乌兰巴尔存在到今日早就已经被哈尔巴拉凭一手令符完全掌握在手中,巴特尔就是因为有着和哈尔巴拉相同的雄心,想制其于死地好让自己坐上乌兰巴尔部组长的位子,才从而丢了脑袋,被屈辱的送到大庆求盟。唯有他怕死不敢忤逆哈尔巴拉,身为乌兰巴尔部的二子却在族中一直默默无闻,小心处事,所以才活到了今日。
或许现在巴特尔没有做到的事情他可以做成。
男人的眼睛谨慎的在哈尔巴拉身上转了一圈,垂在身侧的手掌渐渐握紧,就连呼吸都发紧了一些。
半响之后他下了决断,于是立刻上前,不顾哈尔巴拉的反抗,伸手要搜男人身上能下令的族令。
哈尔巴拉一眼就看穿了此人在自己身上打的什么主意,但他说不出来话,又没有办法离开椅子,只能恶狠狠瞪着一双骇人的红眼,不断出手拍打着男人。
“我就知道这东西你会随身带着。”
男人推开哈尔巴拉阻挡的胳膊,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他的后腰衣衫里侧搜出了一个比男人的巴掌还要再小一点的族令,把玩在手上颠了颠,之后半蹲下身子,稍微一用力就扣住了如今状态下无法反击的哈尔巴拉,望着对方怒视的眼睛,压声对其说:
“我这就让乌兰巴尔返回草原。”
男人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可哈尔巴拉却不知忽然从哪里来了一股子力道,立马反手扣压住了他的手掌,让其无法离开。
男人拧着眉想要把手抽出来,两人一来二去在帐子里推搡打斗了许久。可就在这时,被厚重的帐帘阻挡的帐外终于勉强钻进来一丝异常的声响,让他二人纷纷停下了动作。
男人噤了声,静静侧耳听了半响。帐外若有若无传进突如其来的嘈杂,这让他心头莫名浮上慌乱和不安。
“这是什么声音?”他自言自语着,不知不觉叩住哈尔巴拉的力气都小了几分。他挺直上身,试图透过厚帐帘被外面奔跑路过的人无意间撩起的间隙望出去一探究竟。
渐渐的,他听出来一丝令人恐惧的声音。
是狼嚎的声音。
男人睁大双眼,惊惧地跌跌撞撞爬起来,不住低喊:“这里怎么会有狼嚎声!”
被他拽到地上的哈尔巴拉捂着嘴妄图堵住从嘴里流出的血,他撑着胳膊想要从地上起身,可就在这时有人却从外面大力掀开了帐帘,刺目的光亮闪进来,让久久不见日光的他被刺疼的瞬间闭上了眼睛,原本撑起来的身子也重新伏了下去埋在胳膊里,想要借此挡住仿佛能夺去他性命的光亮。
来人是一个乌兰巴尔部的士兵,只见他神色慌张,浑身颤抖,像是见到了极大的恐惧一般。他站在二子面前,哆哆嗦嗦了片刻才完整说出来一句话:
“狼!外面都是狼啊!”
男人大为震惊,再也顾不得地上的哈尔巴拉,提脚快步走出帷帐。然而入目的却是一个又一个逃亡的身影,营地不远处的方向正有两匹眼睛冒着绿光的狼在一起撕咬着死于他们嘴下已经被啃咬露骨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