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57)
男子的视线在李玄度指尖把转的昌王令上停留了一瞬,继而行礼应道:“是,殿下。”
第二百八十三章
胤承七年秋,乌利瀚和乌兰巴尔在草原结束战役,哈尔巴拉到底还是没从必勒格手里完整抢回领地,终归让人夺走了靠近西面的大片地盘。
延枭听到消息,坐在城中对着哈尔巴拉大声嘲笑,一连笑了好几日,笑得哈尔巴拉的脸色比墨还黑。
可还没待他笑多久,就传来另两则消息。
草原的第二场混乱由此展开,必勒格率领的乌利瀚部,和一部分打着与穆格勒部交好旗头的部族、几个一直缩身在草原上中立的部族转脸扬着同勃律的结盟书,一齐压制归顺于乌兰巴尔部的部族,几方难免少不了兵马冲突。
而东越西北包围他们还留剩在那边的驻军的消息,等传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被勃律的兵马困死住了。延枭气的正要做主回到草原时,与此同时再传来消息,西北的兵已经主动出击,直逼宿城,眼见着就要兵临城下。
十月初八,两方在宿城外交战,双方僵持一月有余,在勃律与祁牧安的率兵下眼见攻城有了一计可成的突破,假以时日定能攻下宿城。然而怎料就在这时,宿城内却突然燃起火光,瞬间吞噬掉整座城。城内城外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道火光是从何而生由何而起,城内人以为是城外设计溜进城藏了军火,城外却以为是城内作茧自缚,要弃城而逃。
整座城危在旦夕,哈尔巴拉和延枭的人马*见势头不对,忙连夜撤军,在大庆派来协助的驻兵的引领下逃离宿城。城中百姓一时间置身于水深火热中,逃离的速度赶不上火势的增长,城外兵马只来得及救出小部分人,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宿城没入冲天的烈火里。
与此同时,另一方向,一直由容家二子率兵在打仗的骥都在即将逼退大庆兵马取得大捷的时候,被对方出其不意突然出现的兵力两面夹击,不得不退回,尽力守住骥都。
一场大雨将两条消息传入上京,胤承帝在朝上大怒,一怒宿城毁于大庆之手,二怒骥都险些如宿城一般落入大庆囊中,容家于朝中的地位在一众官员眼里转眼间突然变得岌岌可危,容瑾昱接连几日未曾上朝,朝中人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容家是不是要失宠。
追到骥都外的大庆兵马却并没有着急进攻眼前的都城,而是嚣张地驻扎在离城仅有一里外的地方,往城中送进了来自大庆太子的议和书。
此封议和书被人快马加鞭送入上京城,元胤阴沉着脸拆开,果不其然,这议和却不简简单单是议和,李玄度还要他们送赵长辉回大庆,在大庆皇宫盖下玉玺帝印。
元胤捏着这则议和书坐在案边整整一夜,在翌日清早叫人去西北把祁牧安召了回来,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勃律。
似是李玄度有所预料,在祁牧安收到元胤的传召回京的那刻,两方的所有战役终于暂时停歇,就像真的在期待议和书一样。
他们回到上京城时已经是腊月十五,城中的雪下过了两轮,马蹄踩在积雪的街道上传来咯吱咯吱声,入眼白茫一片,城中腊月的欢庆气息却照往年淡了许多。
寒风吹过,人人心头都吹出了冬日和战火的寒凉。
勃律裹着比旁人厚许多的裘衣跟着祁牧安入了祁府,刚踏入屋门,就被人拽着往刚燃起来没多久的燎炉跟前推。待身子热了,他才允许勃律褪去身上的裘衣。
勃律站在燎炉跟前,一边解着裘衣一边抬眼对身边的男子道:“你何时进宫见胤承帝?”
“一个时辰后。”祁牧安说,“先换身衣裳,再陪你用个饭,我再过去。”
勃律的动作停下来,看着祁牧安默了一刻,才说:“此事刻不容缓,你还是早早入宫吧。”他把祁牧安刚褪下来的裘衣重新从榻椅上拿起来递过去,“饭我现在也吃不下,我等你回来再用也不迟。”
祁牧安定定盯了勃律须臾,才开口答了声好,接过裘衣重新穿上,刚踏入祁府不久便再次迈了出去。
就如勃律所说的那般,元胤一直在宫中等着祁牧安入宫。炀清殿内,胤承帝的脸上一改往日的狐狸笑容,凝着目光盯着桌案上的东西一动不动,身旁立着的中官大气不敢喘,顶着殿内异乎寻常的寒气,心里直暗叫背脊发凉。
是不是殿中炉子燃得不够热?中官心里嘟嘟囔囔,想着是不是该叫人进来把炉子换掉。他叫人之前先轻手轻脚来到燎炉旁探了探,却发现炉子如往常一样正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源。
中官收回手,又小心走回了原位,视线在胤承帝身上连带着他身前的一众东西上看了一圈,最后撤掉了胤承帝桌案上快要凉透的茶水,打算亲自出去换上新的再送进来。
他端着东西刚要退出去,殿外就传来祁牧安的通传。听见通传声的胤承帝在座上终于有所动作,手肘杵在扶手上,手微微向上一抬,有眼色的中官便忙把人传了进来。
元胤的眼睛稍微往上一抬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中官,他顿了顿,低声命道:“你出去。”
中官忙不迭俯身:“是,陛下。”便和祁牧安擦肩,缓缓退了出去。
待殿门合上,元胤摸到桌面上的东西甩手扔给前方的祁牧安。男子接住打开扫了两眼,眉头越皱越深。
“大庆要我去议和?”祁牧安难以置信,随后便想到了什么,看向胤承帝:“所以你召我回来,也是想让我去议和?”
“对,他点名让你去。”元胤揉揉眉心,倚在座椅上,力倦神疲:“朕要你腊月二十就要出发,届时还要带上赵长辉。”
“赵长辉?”祁牧安低头把议和书重新看了一遍,这一遍才发现这上面的字迹十分眼熟,竟是李玄度亲自写的。
“他要赵长辉返回大庆,议和书在大庆皇宫里缔结。”
祁牧安不赞同:“此举有风险。”
元胤长长叹口气,却是反问:“你可知骥都……现在如何了?”
祁牧安未曾收到过有关骥都的消息,他看着元胤摇摇头。
元胤闭了闭眼:“骥都和荆城纶城相比于东越而言都很重要,但骥都若是损失,大庆的兵马就会直驱而入,届时东越很快就能从骥都开始节节溃散。”
“李玄度的兵已经扎在了骥都城外一里地上,现在就是在等朕应下这封议和书。朕推测,若朕不应,他的兵马不日就能重新踏上骥都城墙。”
“东越驻守骥都的人呢?”祁牧安蹙眉问,“我记得其中有容太傅的弟弟?”
元胤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本来李玄度撤了部分兵马让骥都有了大胜的趋势,可在最后关头这些撤走的兵马又从好几里外的地方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容将军负伤,但眼下关头他离不开骥都无法回到京城养伤。”
元胤低低苦笑一声:“瑾昱担心坏了,那是他唯一的弟弟……”
殿中一阵安静,片刻之后祁牧安听元胤先重拾起声音。
“李玄度的心可和他那张白净的脸不一样,那些假意撤走的兵一定被他藏到了哪里,指不定现在东越各个关卡外都有一支在盯着。”
“既然李玄度现在想议和,朕就遂了他的意,当下是要先保住骥都。”他看着祁牧安,这次声音停滞了许久才续上。
“朕也思量过,你最熟悉李玄度,确实让你去最合适不过。”
祁牧安捏着议和书手指越攥越紧,在沉寂了许久后,迎着元胤的目光沉声说:“我知道了,腊月二十我会前往大庆议和。”
胤承帝在上座颔首:“朕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随你一同前往议和的名单都在这里。”随着话音,他把桌案上另一册递给祁牧安。
祁牧安接过来展开看了看,上面都是跟随他前往大庆议和的官员人名,其中几个略微眼熟。
元胤死死盯着祁牧安,待他收起册子的时候忽地压声,嗓音又重又厉:“务必答应朕,几人去,几人回。”
祁牧安抿抿嘴,心里上上下下权衡许久,叹了口气:“再加一人,届时勃律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