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53)
勃律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感到不适,微微皱下眉,蓦地侧首对上男人的视线。
“使臣为何一直看着我?”
被抓包也不心虚,男人看着他笑了起来,收回视线时说:“只是觉得勃律王子有些别样风采,不似我打过交道的草原人。”
“听起来,使臣经常和我们打交道?”勃律问,“可据我所知,你们宁愿和高卢人来往,也不稀罕与我们、甚至中原往来。”
“我不一样。”男人却说,“我是舌人,要为王从事各种译文的事务,见过形形色色来自各地的商人,更见过你们草原一些部族的人。”
听他说完,勃律静了一会儿才说:“我阿娜是西域人,自是有些不同的。”
男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二人之间沉默了阵,男人继续开口:“大漠不愿意和你们来往,也是有原因的。”
“大漠地处较深,中间还隔着沙漠,打交道既有来自沙漠的危险,对我们也比较麻烦……”他说,“我们的金子在我们眼里不值一提,可在你们眼里就不一样了。我听说中原这,有个词,叫‘价值千金’?看来金子的价值在这更高。”
他看眼勃律:“若是引了心怀不轨的人,岂不于我大漠而言是场灾难?”
勃律默了下,微微点头:“有理。”
男人笑道:“不过我们现在是盟友,勃律王子若是喜欢,我想王应该很高兴回赠勃律王子一些礼物。”
“大可不必。”勃律嘴角僵硬,“你问问胤承帝喜不喜欢,你让你们王送他就行。”
男人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一事:“勃律王子不住在驿馆?我在驿馆并没有见到您。”
勃律答:“我在京中有居所,所以不住那里。”
使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勃律王子和东越胤承帝看起来很交好。”
“很交好?你从哪看出来的?”勃律皮笑肉不笑一声。
“你们比我们更像盟友。”男人说。
“你难道不知道,我曾经和东越打仗的事儿?”勃律问,“每一场都是生死战,我是他们东越最大的敌人,你竟然说我和胤承帝很交好?”
“有所耳闻。”男人看起来并没有太多听进去,“但是你和胤承帝看起来很相识了。”
“是很相识,不打不相识。”勃律淡道,心想祁牧安十年的命都在他手里握着,能不相识吗。
很快,中官把他们送到宫门口,便折身往回走。
使臣朝勃律道:“勃律王子,就此告辞,后日见。”
勃律微一颔首,也不再多说,找到自己的马往祁府回。
他回到府中,踏进原子,目光稍一往前放,就看见躲在前面探头探脑的小身影。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他背影看了会儿,几步上前拍上他的肩膀,蓦然在他身后开口问:“你在这干什么?”
少年被惊得跳起来,猛然回头见是熟悉的人,立马又安静地站在了原地。
勃律回来的这几时日他倒是见过几次,但从来中间都挡着个师父,他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被赶走了。
“问你呢,在这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勃律抬眼望眼屋子,猜测道:“你不会又惹祸让你师父生气了吧?”
“我才没有。”元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只是不敢去找师父。”
“为何不敢?”勃律皱眉,“你师父又不会吃人。”
元澈嘟嘟囔囔:“你自然是不怕了,我看师父更怕你。”
第二百八十章
元澈的话勃律听了个大概,蹙着眉低头看着身前的少年,似是在从他嘴里能听到的那只言片语中推测少年说了什么。
元澈心虚地抬眼瞅他一眼,飞快转移话题。这次人站在了他面前,打对方回来后他终于有机会把人从头到脚一顿打量。
他小心翼翼开口:“你……你是好了吗?”
面前的男人虽然在当下的节气与他相比不合时宜地多穿了一层衣衫,但是人却颇为精神,身姿挺拔,有着少年曾经在师父身上向往过的风范。
勃律听了他的话一阵好笑,对他说:“我从来都是好的。”
“哦……”元澈手里拎着一把小木剑,手在身侧衣衫上局促地蹭了蹭。蹭了几下,他又猛然抬头看着勃律,问他:“那你现在是……不会死了吗?”
勃律撇了下头,瞧着小少年默了会儿,倒叫人心里砰砰直跳紧张的不行。见把人瞧得愈发忐忑,他才出声答:“暂时不会。”
少年担忧地拧住眉:“暂时……暂时是多久?”
勃律漫不经心地说:“只要我没死在战场上,或者没被你皇兄坑死,应该也就还能再活个四五十年的吧。”
元澈一听最后那半句,当即笑起来,小脸上绽出宽心的笑容,连着呵呵笑了好几声,才抿上嘴,翘着嘴角,没话找话地指了下勃律身上的衣裳,说:“你穿这身真好看。”
勃律眉梢一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身。
——阿隼选的,确实好看。
他接着又抬头瞧着小少年,绷着脸:“没话说就别说,多向你师父学习学习。”
元澈撇撇嘴,果真闭上了嘴,但心里还在一只腹诽他这还不是为师父着想怕师父伤心。
勃律从他身前走到旁边,扬头张望里面的景象,看了两眼没看出所以然,问元澈:“里面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元澈乖乖回答,“刚刚有几个不认识的人进去了,好像要商讨什么要事吧。”
勃律点点头,又把身子转回来看向他:“那你现在站在这要干什么?”说完,勃律这才注意到他隐隐约约往身后藏的木剑。
“你怎么到现在还用着木剑?”
说起这来,元澈就委屈地垂下头,小身影显得异常的失落寂寥,连着声音都越来越轻:“师父都好久没教我了……”
对此话勃律赞同:“他确实身怀诸多事务,忙的快赶上皇帝了。”他看向元澈,难得的从少年身上感到丝意外,好奇道:“你不是喜欢出去玩吗?怎么这时候突然喜欢用功了?”
元澈这次不答话了,似乎是在乎自尊,不好意思说出心里话,于是只能紧紧抿着唇,还微不可察地咬了咬,偏着头一副倔强的模样,就是没敢看勃律。
勃律环臂瞅着元澈稚嫩的脸蛋,从他面上瞧出一点孤单,心里便捉摸着怕是这小子最近兄长不疼师父不爱的,本就没爹没娘,心里定是觉得自己被人落在这府上遗忘了。
——怪可怜的。
勃律久久没说话,就这么站在元澈面前瞧着他,反倒先把少年瞧出浑身不自在来。他脚下站久了,腿觉得僵硬,别着头顶着勃律的目光艰难地在地上挪动了一下,动作幅度也没敢太大,小心翼翼的很。
勃律露出淡笑来,抬头再次望眼不远处的屋子,隔着窗棂依稀能瞧见里面祁牧安的身影。
“你师父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他抬脚往一旁朝后院的小道上走,边走边对身后的少年说:“走吧,想学什么,我教你。”
元澈倏然抬头,眼睛顿时明亮的就像勃律前些日子和祁牧安一起在院中看见的流萤,闪闪发光。
“当真?”他急忙小跑两步跟上勃律的步子走在他身后,语气溢出满满的期待和惊喜,可还没落在有人陪自己的欢喜中片刻,他又纠结地皱起小眉,吞吞吐吐问勃律:“你教我,师父会不会生气?”
勃律不解,回头看他一眼,见到他犹犹豫豫不敢和他一起去的模样更疑惑了。
“他为何要生气?”
元澈抿抿嘴,鼓着脸说:“上次你教我那两下,师父都生气了,勒令我别来找你。”
勃律一愣,立刻笑出一声来,在元澈诧异抬头望来的时候收住,告诉他:“别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