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168)
她始终犹豫不决,可最终心中的怨愤和仇恨终归大于恐惧,她不再藏在阴暗处,而是看准时机猛然起身,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速度突然冲出去,十指攥紧刀柄,向着勃律刺去!
眼见着就要刺中男人的要害,银粟心中窜出一抹窃喜,不过这喜悦还没来得及弥漫满腔,她的视线内就出现了一只手,牢牢抵挡了她的攻势。短刃扎进阿隼的手掌心,连带着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从伤口处流淌下来。
下一刻,就在银粟还没反应出惊慌之下,她的身体顿觉一道剧烈的疼痛,疼的她眼冒金星,一度要昏厥在地。紧接着,她看见她的一只手和原本握在手上的银刃,一起被人砍断掉在了地上。
“啊啊啊!”她立刻凄厉惨叫,双膝支撑不住的弯曲倒跪在地上,捂着断腕蜷缩着身子不停发抖。强烈的痛觉让她冒出层层冷汗,眼前不断发黑,整个人既清醒又浑浊。
见到此情形,立即有人上来制服了这个女人,脖子上架着刀压着她在地上直不起身。
勃律看着阿隼不断滴血的手掌,脸色发黑,蹙眉问:“哪来的人?”
“好像是奴隶帐的。”符燚收回刀子,说。
阿隼在看到银粟这张脸的时候,不好的念头就愈发沉重。他顾不上手上的手掌,转身催促着想让勃律快点离开此处。
“你该出发了,这里的事情有符燚和阿木尔,他们会处理好的。”阿隼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慌乱,这让听出来异样的勃律感到怪异。他站在原地没动,用探究的神色去瞧一直拢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也就在同一时刻,被挡住身形的女人的声音颤抖着高声响彻在四周,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将军!您为何要护着他!”
这一霎那,阿隼脸色大变,手脚冰凉,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般,冷的他宛如直坠冰窖。
勃律看到他的瞳子随之猛缩,里面布满了惊慌和无措。他对女子的这番话飞快思索了一息,心在这刻剧烈的跳动,“砰砰”响宛如要窜出嗓子眼,可大脑却异常的冷静。
小殿下轻轻推开身前高大的身影,把挡的严严实实的后方景象亮出来。阿隼想侧身再去遮挡,却被他用力摁在了原地。
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勃律偏了点头,直勾勾盯着地上被伏压的女人,厉声质问道:“你刚刚叫他什么?”
“你们……你们都不知道……都不知道他是谁吗?”银粟面朝他仰起脖子,讥讽地翘了点嘴角,凭借意志忍着剧痛,淌着被逼出的冷汗,从喉中艰难地哼笑一嗓。
“我告诉你们……你们草原人这次必死无疑,死不足惜!”
符燚忍无可忍,上来就想再给抹一刀:“把你的嘴给老子闭上!”
勃律伸臂按住符燚,制止了男子的冲动,眼睛却仍旧勾在银粟的身上,目光凶冷的让人发寒颤。
银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疼的,总之浑身颤抖起来,但继续说出口得话依旧振奋有力。她挣扎着膝行一寸,又被身后的将士锢了回来。
女子大喘几口气,不怕死地抬头,闪着希翼冲阿隼再次唤道:“将军!将军!他们来接我们回家了!我们不用继续待在这里了!您也不用再听他的蛊惑了!”
“小王蛊惑他?”勃律感到可笑,目光往阿隼身上瞟了瞟,眸中却没有半点玩笑。
冷的阿隼不知所措。
男子伸手去扯勃律的胳膊,想把人捞回自己面前,让他不去听女人的胡言乱语。他紧张的咽了咽,说:“你别听她胡说,我不是什么将军。”
可勃律撤开胳膊,没再看阿隼,也没理会他的话。
银粟听到这句话一愣,惊愕的地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瞪着阿隼。她身子忽地前倾,可强烈的疼痛差点让她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女子大口大口不停歇地喘息,仿佛这样就可以缓解疼痛。她额间冷汗成雾,急不可耐地冲人大吼,脱口的话一句比一句快速,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昂,话尾发颤:
“将军!那个女人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明明现在大庆将胜,您为何还不承认!您到底在怕什么!您不想回家了吗!”
“难道您忘了吗!您曾经力挽狂澜,救我渝阳城上下数万百姓的安危!”
“您也曾以一己之力,一箭射穿敌军高挂在我城城墙上的旗帜,仅用两万兵马就逼得东越兵退至三十里外!祁将军!这些难道您都忘了吗!”
阿隼每听到一句,脸色就煞白一度。他同样瞪着她,嘴唇哆嗦,竟是一句反驳制止的话都喊不出口,身子宛如定在了原地,愣是让人喊完了全部的话。
银粟说的每句都是真的,每句都是他年少最骄傲最卓越的时候,他驳不了。
他现在只能飞快思考,思考要如何向勃律解释,或者再编一个谎言,把银粟话里话外对他身份的嫌疑尽数抹去。
可才一息,他还没想明白,女子的话就又喊了出来:“将军!太子殿下一直在找您回家啊!我们回家吧!”
话还未落,他听见四周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身边人的声音就颇为镇静地稳稳淡淡地灌入耳中。
“她说的,可是真的?”
阿隼脑中立即敲响震彻四方的钟响。他飞快扭头急着想向小殿下否认,然而看到勃律转过来的那双沉静的眼睛的时候,什么辩言都说不出口了。
他只能无助得来回反复地重复:“我不是!勃律,你别听她胡说!我不是什么将军,真的不是!”
他重新去抓勃律的胳膊,或者衣袖,或者去握那双炙热到能给他安慰的手。可他这次什么都没抓到,小殿下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让他毫无防备地踉跄着后退,直至被符燚眼疾手快地叩跪在地。
他的火苗霎那间熄灭,化为灰烬,筛成绝望。
海日古忽而插话道:“听闻大庆早年横空出世了一个少年将军,同大庆太子一起长大,在与东越的战役上屡战屡胜,深得爱戴。”末了,他把话头砸到阿隼头上:“所以,若如她所言,这个人就是你?”
银粟喊道:“是!他就是我们大庆的将军!他就是为了你们而来的!为了大庆的昌荣而来的!殿下英明!大庆才是天下的共主,你们草原到底还是要落在我们手里!”
“你闭嘴!”阿隼急忙高声吼她,此刻恨不得亲手把她那张祸事的嘴堵上。他扭着胳膊要站起来,然而勃律的一句低语叫他又生生僵住了身子,被符燚一掌重新按回了地上。
“难怪。”勃律轻轻启唇,自嘲笑了声:“难怪你什么都会。我把你到底是什么人猜了一个遍,唯独没有猜出来,你竟是大庆太子身边的人。”
小殿下握紧腰间的佩刀刀柄,肉眼可见手背上青筋暴起,是使了多大的力气又是用了多大的忍耐才压住自己拔刀的冲动。
阿隼缓缓抬头,惊恐中看见勃律居高临下地对他讥笑一声。
他说:“你耍我?”
“耍小王很好玩是吧?”
“看小王维护你很得意是吧?”
“你不想让我出征,也是为了让大庆能胜是吧?”
勃律句句紧逼,逼得阿隼惊恐失措。他焦急地喘息,摇头呢喃:“殿下,我一直都是真心的,我没耍你……”
勃律听到这个称谓,随即冷下脸,不屑道:“你这一口一个‘殿下’,叫的可当真是熟络。只是不知到底是在唤小王,还是再叫你原先的主子。”
说罢,勃律嗤笑起来,反应过来似的长“哦”了一声:“小王倒是忘了,你应该是在叫你以前的主子。你这么心甘情愿地叫了我几个月,是不是早就作呕了。”
阿隼大脑一片空白,他盯着勃律的衣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颤着双唇,心里蓦然落了空,想去抓点什么,但手被符燚反锢着,揽入怀中的只有虚无。
勃律俯了俯身:“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大庆的背后是谁和哈尔巴拉勾结,也知道此番带兵的中原将领是谁,更是知道大庆进入草原的兵马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