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191)
“有趣,这么多兵都在东越,朕竟一点未曾发觉。”元胤抬眼看了下身边的男人,他立刻弯身恭道:“陛下,此事臣一定让人查明,给您一个交代。”
“罢了,朕可舍不得劳累太傅。”元胤重新转向案桌前方的男人,对其晃晃手里的昌王令,说:“你这只有三枚,还差一枚。”
“我会把那一枚拿回来。”男人说。
元胤扬眉,把昌王令收入手中:“就算如此,朕也不会让你入朝堂。”
“不入朝堂,我就当你手里的那把暗刀。”
“常常听常卿夸大庆一个小子的武功如何如何好,是旷世奇才,朕拿你这稀才当暗刀,着实委屈。”元胤说,“一年内立了功,朕便封你名号。”
男人皱眉,到底还是应下。
元胤续道:“五年太少,朕要你十年。这十年内,你不仅要为朕攻打大庆,还要为朕做另一件事。”
“朕虽然也要天下,但却不会一直坐在这个皇位上,而朕的十一弟虽年少却天资聪颖,可就唯独缺少一位好师父。你既然辅佐过李玄度,又是昌王之子,想必教导一位未来的天子也不在话下。”
男人听后瞬间明白了元胤的意思,他这是要他帮着养储君。
十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真到了那时候,或许就不止十年了。
男人落下眼帘,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拳头。他如今什么都没有,十年也罢二十年也罢,就算是把他一辈子困在这东越,为了能讨伐李玄度,为了这太平盛世,他也甘愿了。
元胤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扶着头笑着等人开口。
男人略一思忖后,还是道:“好,我答应你,这十年除却战场,我寸步不离东越。”
“那就让朕看看你有多少能耐吧。”元胤向身边人招招手,笑盈盈道:“太傅,还请劳烦替朕送送,这月黑风高的走屋顶实属不妥,会被乱箭射下来的。”
男人应下,领着那人出了炀清殿。他把人送出宫门后便回了殿内,立在元胤身边满脸愁容,似是并不认同他方才做出的决定。
元胤查觉出他的心思,好笑地问:“怎么了?”
男人揪着眉心说:“他毕竟是大庆人,你这是在养虎为患。”
“此人早没了生心,也不知在大庆活成了什么样,竟能让他放弃自小长大的李玄度。”元胤吹灭桌上的烛火,起身揽着人往外走,走到门口看着快要天上退去的玉盘,低叹口气。
“李玄度失去他,当真可惜。”
“瑾昱,陪朕小憩一会儿吧,待天明了,上完朝,朕陪你出去看看。”
第一百六十一章
胤承四年春,东越和大庆在燕云岭交战,以东越从天而降的数万兵马终结而胜。自此之后,战场上那面浴血狰狞的神秘麒麟在东越一战成名。
胤承四年冬,草原三部进犯,加之大庆有意推波助澜,三方在衢水坡开战,此仗一直延续到来年,死伤惨重,衢水坡方圆百里一片赤红,触目惊心。
胤承六年,大庆再向东越第一大关奇袭,草原因不满大庆擅自出兵进而从中作梗,致使大庆短短一月便战败,大庆一怒之下压迫草原兵马,双方内斗不休。
初秋,祁牧安应召带兵回到上京。他一入京城,便先回府沐浴更衣,换了身衣裳,继而又马不停蹄地出门,前往城中西处的一座府宅中。
宅子并不算大,且位置不在市井繁华地段,较为偏僻,四周格外安静,只能听到一条街外的喧嚣。府门外立着几个持刀侍卫,祁牧安从怀里摸出一个令牌,举到他们眼前看过后,方才进入府中。
府内比外面还要静,静的仿佛空无一人。他熟稔地走过前院,绕到后院,才听见一些细碎的声响。
后院有一颗苍天古树,树下正坐着两道人影。一人背对着他,身板健硕,另一人坐在对面,华服珠冠,面容华贵。
二人正你一子我一子下着黑白棋,棋子轻搭在棋盘上的声音在寂然无声的四周显得十分清晰。
全神贯注落子的二人没有注意到院子里来了人,是另一边一个蹲着马步大汗淋淋的华服小子先一眼看到他进来。看到祁牧安的瞬间,他先是一怔,而后忙高兴大喊:“师父!”
祁牧安闻声扫过去一眼,皱了皱眉却没做理会。他在离下棋二人两三步远外驻足,俯腰行礼,冲华服男子唤道:“陛下。”
“师父!你可终于回来了!”男孩在身边人还没反应过来下兴奋地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就想往这边跑,怎料脚尖还没离地,一颗白棋就飞过来打在他的腿上,疼的他抱起腿,拧着眉“诶呦诶呦”直叫唤。
“给朕站稳了。”元胤气哼一声,收回打落棋子的手,重新从棋娄里捻起一枚新的,落在棋盘上。
“嗯?回来了?”背对着祁牧安的人这时才出声。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一亮,忙招手向他说:“和陛下的这盘快下完了,你别急着走,一会儿再陪我下一盘。”
祁牧安淡淡看了常衡一眼:“不下。”
“啧,就一盘。”常将军双眼死盯棋盘,还能分心不死心地补充上一句。
祁牧安没理他,侧眼瞟向还在呲牙咧嘴吸气的元澈,问元胤:“他这是怎么了?”
胤承帝没好气道:“你不在,这小子耍聪明,又一个人偷跑去赌马,被瑾昱逮个正着。”
祁牧安听完,脸唰得黑了下来。他接手元澈之后发现这小子确实天资聪颖,无论武功还是道论,稍一点拨便学得很快,可惜却有个也不知哪里沾来的毛病,竟喜欢赌马。
他看一眼站在元澈身边的容瑾昱,注意到他手上还拿着一段马鞭,是他没见过的样式,估摸着又是这混小子不知从哪新造的。
元澈捂着被棋子打痛的褪,撇着嘴顶撞:“分明是他们拉我去的!”
元胤眉头一跳,当即砸了手里的棋子。棋子没有砸进娄中,砸到棋盘上,把一堆黑白子撞得满盘飞,让还在观棋局的常衡被蹦了一脸。
“你是何身份?他们是何身份?在你耳边谄媚几句你就忍不住了?”胤承帝指着他怒道:“朕把你扯这么大,是让你去赌马的吗!哪来的臭毛病!”
元澈哼哼着,低着头抱着腿,不敢吭气了。
元胤重新坐回石凳上,呵斥道:“老老实实给朕站好了!站不满三柱香,朕今儿不让你吃饭!”
元澈吸吸鼻子,小心翼翼看眼身旁无动于衷监督自己的太傅,末了又朝祁牧安递去眼神。
祁牧安看都不看他一眼,正向石桌前的二人禀着此次回来的情况。见状,元澈的嘴撅得更厉害了,弯得险些能挂上长壶。他可怜兮兮地放下怀里收拢的衣衫下摆,任命地重新屈下身,吃力地瞪着前方扎起马步。
这边,祁牧安对元胤说:“是我没有好好教导他。”
元胤不耐烦地摆摆手,看样子并不想讨论元澈的混事。他眸光闪了闪,低声问他此次战役的详细情况。
祁牧安一一回答,说完了,常衡捧着棋子唉声叹气地接了一句:“果然还在互相咬着呢。”
常将军埋怨地捡起一枚裂了缝的白玉子,将其规规矩矩地收在棋娄里,说:“草原不愿做大庆附属,大庆也不愿和草原瓜分疆土,他们之间的串通就不作数,早晚都会内斗。”
常衡摇摇头,突然幸灾乐祸起来:“可惜喽,这次我见不得那赵王八被草原打的落花流水的样子。”
元澈站不安稳,一直侧着耳朵想要听这边说了些什么,奈何他们声音小,他又要分心去站马步,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线,具体的什么也听不清。就在他歪着身子往古树那边偏倒,姿势越站越直的时候,怎料容瑾昱突如一掌拍到他的肩膀上,将人狠狠又压了回去。
元澈大叫一声,引得古树下的三人纷纷望过来,然而不稍一息就又转了回去。
祁牧安禀完,正欲退下,一直沉吟的元胤突然开口叫住他,说:“祁牧安,上京城近日溜进来一些草原人,你去替朕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