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198)
元胤扬眉说:“没想到小王子还会出卖你们草原人?”
“说了几次了,我和那群东西没关系。”勃律说。
元胤摇摇头:“小王子能帮朕,朕很欣慰,但朕可命不了他。”他也点了点祁牧安,“朕和他只有利益关系,并不是真正的君臣,所以小王子,朕带不走你。”
勃律飞快回头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祁牧安,又转回来看向元胤,怎料胤承帝已经带着身边人站了起来,笑眯眯地截了他的话头说:“朕就先谢过了。时候不早了,朕要回宫了,先走了,‘穆公子’。”
“你!”勃律气急败坏,谁知自己没能从这不知多大的宅子里出去,又揽了个出力的活儿。
胤承帝得了一个白捡的抓手就走,常衡紧跟其后,也出了府。原本他们几人汇在这里就是为了摸清勃律,现在摸透了,只要把人看牢了,一起和祁牧安捆在这皇宫的眼皮子底下,便逃不掉。
勃律看着他们朝着一个方向走,默默在心里记下,之后突然扭头,扬起拳头在祁牧安身上猛捶几拳,似乎现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解气。
打第五下的时候,祁牧安稳稳地接住了勃律的手,他把勃律的手握紧了些,攥在手心捏了又捏,带着点几年前熟悉的讨好。
勃律黑着面孔,见他看着自己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自己脸上,也不说话,于是没好气道:“你又盯着我作甚?”
祁牧安低声说:“我……我还是觉得在做梦……”
勃律皱起眉,忽然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脸上,冷道:“现在呢,还是不是梦?”
祁牧安愣住了,过了半响摇摇头:“不,不是……”
勃律嘴里飞快骂了一串,听的祁牧安一愣一愣的,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些全是他听不懂的草原语,但听着语气也知道勃律是在骂他。
他抿抿嘴,知道勃律在生什么气,也不恼,就这样抓着他哄道:“我们先去用饭,吃完了我陪你在院子里逛逛,好吗?”
勃律住了嘴,默了两息说:“不吃,你直接饿死我就行。”
祁牧安才不会听他的,直接半搂着人强硬的带回屋中。勃律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又看看和自己挨在一起的衣衫,总觉得有些别扭。他不自在地动动胳膊,想把身子抽出来,然而这些动作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任命了,他今儿指定是出不了这个方井了。
进了屋,他才留心到屋内中央摆上了一个大燎炉,在初秋的天气里不寻常地烧着红火,整间屋子热腾腾的,竟是让他这个中了寒毒的人也感到了一丝暖意。
祁牧安在他身边殷勤地来回跑着,又是把他安置到桌前,又是招呼府上的小厮端菜。他塞给勃律一个手炉,把人肩上披的裘衣解下来换上另一件薄的,每件事都亲历亲为,真的还跟从前在草原上一样。
勃律恍惚了一阵,舔了舔下唇,不知怎么开口。
祁牧安凑在他面前替他拢好,说:“我已经吩咐府上置办好物件了,一会带你去看看,还需要什么尽管说,我让人去准备。”
“我问过太医了,你现在身子冻不得,也不能太过运气。你若想出去走走,就叫我陪你,我们坐车骑马都可以,你别乱跑。”
“太医说,明日开始治毒。那些老家伙们在宫里一个样在外面一个样,挺能嚼舌根的,且我也不是东越人,他们瞧不起这儿,所以你若有气就冲我来,我好不容易才向胤承帝求来的,你别把他们气跑了。”
祁牧安咽了咽,垂下头没敢看勃律,声音越来越小:“昨日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说那些话……”
勃律拧着眉瞧着他,一言不发。二人指尖忽然沉默下去,就在勃律快要坐立不安的时候,肚子适时咕咕叫了起来,惹得他难堪地脸颊发烧。
祁牧安赶紧给他摆碗碟,一道菜一道菜的夹过。端上来的尽是些勃律未吃过的中原美食,看着眼花缭乱,吃起来格外的合口,让他一时间忘了现今的身在何处。
这一天祁牧安都一直跟着他,寸步不离,让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溜走。到了晚上,勃律困倦的很,要上榻休息,结果那身影仍是跟着他,走到哪跟到哪。
勃律站在榻前怒瞪着他,颇为不耐烦地质问他自己哪也去不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祁牧安犹豫着动动嘴唇,看他身上还是裹着厚裘衣,面色丝毫不红润,找了个借口说:“你,你还是感觉冷吗?用不用我抱着你睡?”
勃律睁大眼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家伙说什么?
他大为震惊,当即朝着祁牧安甩过去一个帛枕,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脸上,砸的毫不留情。
当夜,祁牧安榻没爬成,只得在外间的小榻上,守着里间的人。他整宿都不敢睡,生怕一闭眼,里面的人就没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几个时辰前的黄昏,必勒格一踏进客栈,就听见楼上传来的争吵,仔细听了听好像在说谁不见了。他当即蹙了蹙眉,四下看过后没看到勃律,心里咯噔一声。
他两三步快速蹬上去,把劝架的店小二扯开,黑着脸训斥:“吵什么吵!”
阿木尔见到必勒格,立刻就住了嘴,抱着胳膊别过身子,没再说一句话。
必勒格看他们二人谁也不说话,心里愈发下沉。他转身去开勃律的房门,结果发现里面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这么晚了,他不在客栈待着跑哪去了?
必勒格对阿木尔和符燚冷声质问:“他人呢?”
符燚支支吾吾,半响说不清楚,最后还是阿木尔气出声:“不见了。”
“不见了?”必勒格低呼。
符燚懊恼道:“我们出去找那个神医,回来就发现他不见了。”
必勒格冷道:“你们把他一个人留在客栈?”
阿木尔说:“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够,尽早找到那个神医对勃律也好,再说了,他平日在凉州城都不会乱跑的,谁知道今日是怎么了。”
必勒格听后一把拽过一旁瑟瑟发抖的店小二,指着问:“这间屋子的人呢?”
店小二哆嗦着答:“这我、我也不知道啊……”
男人怒气冲冲地把全店的人喊出来,却都低着头收瑟着胆子,没有一人知道勃律的去向。
必勒格怒喝:“你们这么多人,就没人看见他出去?”
店小二这时眼珠子转了转,忙喊:“掌柜的!掌柜的肯定瞧见了!”
必勒格问:“你们掌柜的在哪?”
可是店小二却回:“他被带走了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不对劲来。阿木尔急道:“被谁带走了?”
“应该是官府的人。”店小二闪躲着,“今日来抓人,我们都躲在后院,只有掌柜的在前面。”
“抓什么人?”必勒格追问。
“这我们也不知道……”店小二缩了缩肩膀,欲哭无泪。
阿木尔想了想,说:“我们有路引,官府应该不会发现我们。”
必勒格脑中飞快思索,松开揪着店小二衣襟的手,对另二人说:“既然这件事涉及官府,我明日一早去找额尔敦塔娜商议此事,你们再去附近找找,他不熟悉上京,应该不会走远……若勃律当真被带走了,就去找官府要人。”
谁曾想翌日一大早,他们客栈的门都没迈出去,就被一个生人找了上来,带来了勃律的消息。
这件事安安稳稳睡在别人府里的勃律一概不知,迷迷瞪瞪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时半会儿还没想起来自己在哪。
他感觉有些冷,下意识缩了缩,下刻就觉盖在被褥下的手被一股温热攥得更紧了些。他眼睛还没瞧过去,祁牧安的嗓音就从他榻边落下来。
“燎炉在换火,一会儿就暖和了。”
勃律的目光从他脸上飘下来,默了许久,久到祁牧安以为他又睡过去了,这才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作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