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48)
如此说,仍有官拱手高声冲上方凄声喊:“陛下!一个和东越打仗打了多年的人突然要来说谈和,这其中必定有诈!”
“陛下,这大漠的结盟书不知是真是假,断不能应啊!”
“陛下三思,这盟万万不能结!”
“……”
殿中一道道犹如凄厉的嗓音嚷的元胤又是一阵阵头疼。他嘴都没张开,下面就一个个积极的跳出来,恨不得当场就把这个异族青年拿下关押。
元胤头疼地捏捏眉心,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食指一下一下急躁地敲击着,心里盘算着他们何时才能嚷嚷完,好让他开口,又盼着朝中另一派的人赶紧站出来反斥,结束这维持了好几炷香的早朝。
他即位时间尚短,在朝仍是隐隐会被一众官员牵着走,这时候不论哪一派站出来唱个反调,他都能顺其自然应下去。
没等来旁人,倒是等来了勃律的呵笑。他似笑非笑:“我竟不知你们中原人弯弯绕绕的心眼子能这么多,想的也挺丰富的,人人都能作话本子了。”他扭头看着扬言的几个人,“何时作完也让我看看?我大肚的很,指不定还能当着你们的面笑上两声,捧上几声好来。”
这话反讽的几人气急攻心,点着他险些气厥过去,大有一口血呕出撞在柱子上的模样。
勃律耻笑冷嘲,睨向说这些话头戴官帽的官员:“你们极力阻止赢得此战,是想将东越全部拱手让给大庆吗?安的什么心?”
高官一个个气极——
“你挑拨离间!”
“陛下,莫要听他谗言啊!”
勃律嗓声隐隐带着胸有成竹的起始,一一划过他们的心头,最终落在胤承帝的面前:“小王奉劝劝你们一句,你们可要想好了,今日谈和不了,明日或许就是东越覆灭之日。”
“而现下有了小王和大漠助力,还怕压不住大庆让它翻不了身?”
元胤这时轻笑一声,这一声笑破出来,让殿中杂乱的氛围蓦然诡异的安静下来,人人心头颤上了三分,突然就不再敢过多造次。
勃律叠好自己的那张结盟书,看也不看上头的男人。
“小王对你们中原的疆土没兴趣,也没心和你们瓜分大庆的领土。小王只要平息草原的战乱,缔结草原与中原百年友好。”
他这才幽幽掀帘往上一抬,朗声问:“胤承帝,小王的话今日就放在这儿了,这盟,你到底应还是不应?”
随着勃律的厉声问话,元胤身子直了直,手肘杵在案上,手指在面颊旁沉思般点了点。他的眼神在下方一众官员里扫荡了一个来回,心里不禁又犯了声嘀咕,为何这时候喜爱唱反调的该站的人还没站出来。
就在胤承帝在旁人眼里正深思熟虑着的时候,有人突然如元胤心意站了出来,当着一大殿人唱了句反调。
勃律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就见那男人朝上拱手,微俯下身,顶着一群即将落来的声讨目光,声音镇定道:“陛下,恕臣直言,这盟东越可结。”
男人语速快速,生怕没说完就被人截住了话中央:“勃律王子虽然曾为东越的仇敌,可现对东越不利的却是大庆和大庆勾结的那帮草原人。若是现在结盟,无疑是给东越助上一把火,是有力之举。”
他说完,紧接着又站出来三人应声附和赞同。
勃律听后笑笑:“胤承帝,看来你们这还是有识相的人,还有人在盼着你点好呢。”
元胤点在桌案上的手指停下来,支在面颊上的手指也落了下来。可这时候还有人跳着指着那个方才说话的那些人斥道:“你们怕不是被这草原人收拢了吧!”
“陛下,臣觉得不妥!”
“陛下,小心有诈啊!”
元胤深深皱眉,随即又展开,终于沉声开口,截断了下方所有人欲要脱口而出的话。
胤承帝的目光冷冷扫过他们,威仪而言:“朕,觉得妥。”
他最后把目光挪到勃律身上,注视着青年沉声回着他刚才的话:“勃律王子的盟约,朕自然要应。”
此话一出,殿中哄然——
“陛下!”
元胤却不再理会他们的进言,大手一扬,冲身边人说:“呈结盟书!”话音落下,身边的小中官忙跑下去来到勃律身边,离近了异族人,先是打了个微不可见的颤意,随后忙不迭接过勃律手里的两卷结盟书,折身小跑着跑回胤承帝身边,将盟约展开在元胤手边。
勃律扬了扬眉,看着他把东西放置到元胤面前。
元胤拿起早就备好的帝印,盖之前盯着勃律那张来自草原的盟纸看了好几眼,迅速把上面用两地语言书写的字看了一遍,察觉无异后,便当着殿中众人的面毫不犹豫重重盖下红印。
“此印一盖,勃律王子便是我东越他日百年的盟友。”
他收起帝印,又端详了盟约两眼,之后把目光放在另一纸从他手中秘密前往大漠的盟书。
胤承帝那一帝印不止盖在了盟约纸上,更是沉沉盖在了勃律的心底,让他终于能松出一口气。
他由心道:“小王先贺喜胤承帝做出了一个利己且明智正确的选择。”
“小王能保证,此战结束,草原恢复安宁,在这百年之约内,互不干涉,互不侵犯,草原和东越之间会永远祥和。”
胤承帝的嘴角泄出一抹弧度,头从桌案上抬起来,看向勃律连连道:“好,甚好。”
胤承七年夏,两卷纸张将东越和草原,以及大漠,立下了百年盟约。
第二百七十六章
从殿中出来以后,常衡把手上的刀还给勃律。勃律拿在手上仔细翻转看了一圈,才挂回自己腰间。
常衡见他如此有些觉得好笑,调侃道:“怎么,怕我调换你的刀?”
勃律抬帘瞅他一眼,不冷不热说:“谁知道你们揣着什么心思,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常衡被气笑了,边领着他往外走边侧耳听着身后殿内一大堆仍旧吵嚷着扬言要撞柱子的声音。勃律也听到了,陡然笑出一声,在常衡看过来之前嗓音便很快被收住,说:“一帮老家伙还真有意思。”
常衡对此叹口气,模样颇为烦恼:“陛下登基尚短,朝中想要左右的人太多。”
“看来元胤在这时候想要和大庆打,不仅费外面的力气还要费里面的力气和一帮老家伙周旋,真是辛苦。”勃律再次笑了一声,可这回常衡却听不出这话中的语气到底是不是真心在同情胤承帝。
常衡睨他,似笑非笑:“你这是在夸赞我们陛下,还是在贬低我们陛下?”
勃律目不斜视,淡声回道:“这就要看你是怎么想的了,枉不枉费你我之间打了这么多年仗的‘交情’。”
常衡咧咧嘴角,好半响没想出来怎么回他,等到最后勃律只等到他干巴巴地吐出一句:“你当真没有当年领一堆兵呼啦啦跑我面前吆喝着好玩了。”
勃律气得冷笑一声,嘴上不留情面道:“我竟不知道常将军喜欢年少的男子。”
常衡脸一黑,立刻抬眼张望下前后左右,之后低骂身边人:“放屁,老子和夫人成亲都好些年头了。”
“那你惦记着我十几年岁的时候干什么?”
常衡先骂再叹:“我是还真有点惋惜,以后跟你在战场上是不是碰不到了。”
勃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蹙着眉把身边人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从他的腿慢慢移到胳膊上,之后转回头的时候凉飕飕说:“你就这么想和我打架?”
常衡毫不避讳地当着面称赞他:“你称得上是个好对手,年岁轻轻就能有此魄力,后生可畏,这半辈子我见到的就没几个。”
常衡偏首看向勃律:“你若是遇见了这种人,你会不欣赏吗?”
勃律听他说着,渐渐沉下目光,不知想了些什么,或许是在顺着常衡的话思考,若现在他真见到了如当初的自己一般的少年郎,会不会也和常衡一样欣赏称赞对方风华正茂,年轻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