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12)
阿隼默了默,猜测道:“是殿下的兵马?”
“照你们中原的话来讲,是这样。”阿木尔观察着阿隼的神色,“之前看你这么维护大庆——你是大庆人吧?”
见阿隼犹豫地点了点头,阿木尔笑了起来:“也难怪,我们没有和大庆交过手,你们不知道也正常。狼师在草原可是所掠之战战无不胜的军队,就连东越前一个皇帝想要入侵穆格勒部,他们边疆的人也是被勃律打的屁滚尿流的。”
“既然常胜,为何没和大庆交过手?”
阿木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不是大庆人?怎得我看一点都见不得大庆好呢。像狼师这么强的军队,怎会去打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庆?虽然大庆兵力比东越要强,可惜你们皇帝却是个疯子,想必如今怕是天天枕着仙药快活吧。”
“说来你们这皇帝也是可笑——听闻我们穆格勒有什么能炼仙丹的仙草和延年益寿的秘药,来回打了不下三次,在我们特勤领兵手下唯一获胜的一次还是那什么龟将军用了阴招。败后转头又去打乌兰巴尔部,不过听说真把他们的稀药抢走了?”阿木尔大笑,“你看,狼师若是打大庆,毫不费吹灰之力。如此强的战力,当然是要用到草原和东越上了。”
阿隼越听双眸越沉,到了最后几乎黯淡无光。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音道:“原来你们也觉得……大庆气数已尽?”
阿木尔瞧他那样子,咂舌慌了,心道对面坐着的毕竟是个大庆人,自己如此贬低大庆,指不定他心中开始泛起仇恨。于是他赶忙尬笑两声:“大庆不是还有一个太子?一直待在皇宫里也没见出来过。没准等他当上皇帝,会有转机呢。”
阿隼抬眸望了他一眼:“我不知道,或许那位太子殿下当真如你所说这么能干吧。“
阿木尔咦了一声:“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到底你是大庆人还是我是大庆人。”
“我不过是大庆的百姓,两国交战边疆民不聊生,所以才逃亡到这里的,我能知道些什么?”阿隼自嘲,“你不用费尽心思地从我这里打听,如此费劲还不如去抓个驻守大庆边疆的士兵要来的快。”
第十七章
阿木尔在阿隼面前吃了瘪,悻悻缩回身。他被看穿后开始坐立不安,寻思了半响,终于又冒出来一句:“你到底会不会骑马射箭?”
“不会。”阿隼闭着眼答得干脆利落。
阿木尔叹道:“骑马射箭都不会?那你在中原天天都干什么?”
“行农耕之事,挑百家之粮。”
草原男人不懂这些中原事儿,啧了一声:“中原人都这么没用?”
阿隼的目光从手中的纸卷上移开,瞟向他:“连你们都接近不了的瓦纳,像我这么没用的人现在却都能安然无恙的随意进狼圈,到底是谁没用?”
阿木尔被这话噎得“啊”了半天没吐出来一个字。与之相处了这些天,刚开始真没看出来这个中原人是个带刺的。
冬日没有风雪的黄昏下,遥远的天穹和头顶的天空乍然形成极端,暮色将赤红的火焰云渐渐吞噬,耀眼的金光洒满还未来得及消融的雪地上。
勃律走出大帐,顺手牵过符燚递来的乌骨的绳缰。他们二人边朝前走,男子边小声问道:“大可汗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勃律笑地轻松,叫符燚也松了口气,看来这几日在大帐并没有再发生什么事。
那日和延枭比武过后,大帐的庆宴并没有结束,翌日大可汗又摆宴歌舞,再次将勃律叫来,却未料到接下来的几日大可汗都将勃律留在了大帐内。
符燚挠了挠头:“那就好——不过我刚听到一件事,挺奇怪的。”
勃律一顿, 扭头看向他。
“我刚问大帐这边的人这几日有没有生什么事,就听他们说大殿下已经卧榻好几日了,好像是摔断了腿。”
勃律驻足脚步,惊讶地挑眉,重复道:“你说——大哥把腿给摔了?”
“是的,还是在必勒格回大帐的那日。”符燚咦了声,“大殿下不是马技卓越吗?怎么还会把腿给摔了。”
勃律听后笑起来:“必勒格一回来他腿就断了,那还真有意思。”他想了想,调转脚步朝另一个方向过去:“既然如此,我们去看看大哥。”
“不先回去吗?明日再探也来得及。”符燚苦哈着脸。在大帐里他总是浑身不自在,跟勃律在这边待上三天,好比将他关在瓦纳的狼圈里一样。
“都已经在这儿了,又何必明日再跑一趟?大帐这地方,能少来一次就少来一次吧。”
大王子的帷帐与可汗的住所一并设在这里。等他们二人定足在大殿下帐外时,黄昏的余晖已然落进天际,却依旧在茫茫中泛着一点尾红。帐内嘈杂的不行,勃律站在外面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大王子愤怒的骂喊声。
“必勒格这次回来,让大殿下生气的很啊。”符燚听着听着,在勃律耳边叹上一句。
“当初就是因为有必勒格的阿娜,图雅可敦只有现在才能享尽穆格勒部的尊敬。想必必勒格这次回来,让他感觉到了危机。”勃律收敛起笑容,“或许父汗根本没爱过任何一个女人……阿娜是这样,必勒格的阿娜也是这样,或许就连图雅可敦,都是父汗维持部族的棋子罢了。”
“你是大可汗最小的儿子,至少他还是偏爱你的。”
勃律无所谓般耸耸肩,没再说什么,朝前走去欲要掀开帷帘。怎料手指还没碰到布料,帐内突然传出的怒喊叫他全身蓦地一顿,又停在了帐外。
——“你个狗杂种!滚出去!”
符燚站他身后蹙起眉:“大殿下这脾气跟二殿下如出一辙啊,也不知是像谁。”
“毕竟是亲兄弟。不过这俩的区别,一个在于有脑子,一个在于没脑子。”勃律嘲讽道。虽没点明,但符燚心中跟明镜似的,眼前这位小殿下自小就瞧不上延枭那副模样。
话音将落,帘子被人在里面掀开。勃律一愣,只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面无表情的从帐内走出来。从还未落下的帘缝中,勃律拿余光瞥见了一抹半死不活躺在榻上气的摔东西的人影。
随着帐帘的落下,帐内又是“哗啦”一声,像是里头的人将木几掀翻了。
勃律收回目光,转而投向跟前的高大男子身上。此人同样盯着他,眼神异常沉静。少年瞧了半响,忽然笑出声:“他那样骂你,你怎么不打回去?”
必勒格却没说话,眼珠子向后方的符燚扫过。他深深望了这主仆二人一眼后,二话不说转身便大步离开了这里。
“必勒格的性子还是这样让人拿捏不透。”符燚喘口气。
勃律盯着他的背影思索了片刻,突然开口问了一件不相干的事儿:“符燚,当年必勒格是怎么被父汗遣回乌利瀚部的?”
符燚忆了半天,挠挠头,也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算了,我们回去吧。”
“不进去了?”符燚怪道。
勃律摇了摇头:“看这仗势,想必断腿这件事另有父汗不知道的隐情。必勒格这一出怕是将大哥激得气血翻涌,我再进去他恐怕能一头仰过去。”他抬头望了望不知何时已经沉下的天空,心底却没如此般感到辽阔,愈发的沉重起来。
——总觉得草原的味道,随着这场冬日的厚雪而变得刺鼻又忐忑。
第十八章
夜黑后,阿木尔才完成一天的教学,从阿隼面前起身离开主帐。踏出来的一刻,扭头便瞧见了栓在不远处的乌骨,于是他急忙从符燚帐中找到这个高大的男人。
阿木尔在帐口扯住要离开的符燚,问:“殿下从大帐回来了?我看外面拴着乌骨。”
符燚瞧了他一眼:“是啊,两刻前刚回来,找我要了马酒,现在估摸着在外面哪里坐着。”他手下绑绳缰的动作一顿,脸色有些不太好地继续说:“勃律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晚心情好像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