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79)
拴马的功夫,阿隼低声问:“殿下,可是有什么问题?”
勃律绕到他身边,抽出一直配在乌骨背旁的宝刀。
他说:“这地方已经临近昭仑泊的边界,方才我隐约看到河对岸有刀光。”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对岸,“有老鼠钻过来了,我需要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太危险了。”阿隼攥紧少年擦肩而过的衣袖,不让人走:“你也说了这地方再往前走就是边界,你不能一个人贸然过去。”
勃律侧眸看看胳膊上的手,又抬头瞧他:“我就去看看,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我不放心。”阿隼蹙眉,紧抓着他不放:“你都让其其格先回去了,可见你是预料到了什么。我若放你一个人过去,真遇上什么事怎么办。”
勃律定定看着他固执的眼神,蓦地笑叹一声,犹豫了一下,将刀子递给阿隼,重重握进他的手中。
“这刀跟了我好些年头了,是把好刀,你可别一时心急把它丢了。”少年反手推下男子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往下摁了摁,似是给他的安慰也是无声的允诺。
阿隼感觉到手中的沉重,抿了抿唇,转身跟上少年的步子。
二人穿过浅浅的河流,淌水没几步就上到了河对岸。他们弯腰没入方才勃律查觉到异样的过腰高的草丛,谨慎小心地往前划走。
勃律拽住男子的衣衫往自己身后扯,轻声说:“阿隼,别离我太远。”
下刻,他便感觉身后那人的温度依言贴上了自己的身侧,让他警觉的神经都松颤了一瞬。
勃律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唇角摆开的弧度将将扬起便飞快落下。他弯腰向前,在高高的草丛遮掩下继续前行。
河岸这片草丛长的茂盛又广阔,新春始过后更加生机勃勃,擦着走一遍下来鼻尖徘徊的都是新草的清香。
忽然,少年偏头驻下步伐,侧耳听了听。后面,阿隼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少年的身上,他看见勃律的耳朵动了动,像动物一样敏锐。
还没待他将这番有趣地多瞧几眼,前面的少年猛然摁下他的肩膀,两人双双蹲了下去。阿隼陡然意识到不对劲,他的感官唰得敲了警钟。
男子屏息抬头一看,发觉不远处斜前方的草丛顶在窣窣颤抖,不稍多时又恢复宁静。
等了会儿,阿隼听不见周围的第三道呼吸声时,他才低低开口:“方才有人经过,气息很稳,脚步很轻,听上去是个习武的。”
“嗯。”勃律垂下神色,后手紧紧攥住阿隼,向前没几步走到了头,悄悄拨开草丛往外探视。
这些人在昭仑泊的边界来来回回反复的游走,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些什么。
河对岸草丛外的草长的不似昭仑泊的草,这边似是离河水更近的缘故,导致草丛都疯一样窜的凌乱。再由于有大片的草丛遮挡,致使河岸这方的景象难以从对岸瞧清楚。
勃律打量了一圈,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影。
“人已经跑走了。”阿隼不知什么时候贴近了少年的耳畔,灼热的呼吸一浅一深的吹拂在他耳廓上,惹得有些发痒。
勃律皱皱鼻子,心乱的抬手在搔痒的耳廓上大力揉了揉。
阿隼没太注意,锋锐的视线将四周扫荡了一圈,肯定道:“这里没有任何人息了。”
“窜的够快的。”勃律咧咧嘴,“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胆子这么大的竟然敢在昭仑泊附近转悠,就不怕被捉走。”
他最后看眼草丛外开阔的地界,扭身拍拍阿隼打算折回:“回去吧,再往前走就走出昭仑泊了,那边不是我们的领地,不能随便踏入。”
阿隼点头,听言往回返。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少年突然僵住身形,屏住呼吸,瞪圆了双目,飞快转头一瞬不瞬地盯住某个方位。
他听到了旁人都无法注意到的细微声音,那道声音悲惨凄凉,像是在什么利器下断续哀嚎。
——他竟是在这里听见了狼嚎的求救!
“殿下,怎么了?”阿隼查觉身后少年并没有跟上来,扭头问道。哪想刚转回身,少年却直接从草丛里窜出去,身形飞速的向某一处狂奔。
“勃律!”阿隼被惊地呼吸一窒,低声怒斥,气的叫出少年的名字。他在少年抬腿的时候眼疾手快的边想去拽他,但扑了空,少年游刃有余的避开了他的手,生生从眼皮底下跑走。
他暗骂一声,毫不犹豫地抬脚跟上。
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邪乎,少年往前跑了没多远,又猛地停下身形。
勃律在前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顿时刹住脚跟,朝旁边几棵树后躲的时候还不忘扯住紧随而来的阿隼。
“你在干什么!”阿隼皱着眉头沉声质问,“你不是说这里已经出了昭仑泊的边界吗!怎么还往这边跑!”
“别说话。”勃律立马捂上他的嘴,将尾音按在手心里。
阿隼气的呼吸不稳,但见身边人神色凝重,只得先压下怒火。他握上少年紧贴在自己唇上的手将其移开几寸,微微喘息着悄声问:“你在看什么?”
“我听见狼叫了,声音很凄厉……好像在挣扎什么。”勃律从粗壮的树后露出一双眸子警惕地端详前方。
阿隼也越过他的耳侧去看。再往前走几丈远,地界下压,站着几人,操着满嘴粗犷的草原语在嚷嚷着什么,听起来在争执。
眯住眼仔细再瞧一遍,这才透过他们围住的缝隙看到一匹伤痕累累的狼,伏低身子紧贴地面,腰腹好像开了一道长口子留了血,正气喘吁吁地瞪视着前面。而它的腹下,模糊有一团黑影在颤抖。
勃律眸光紧缩,下面那些人说的话断断续续传进他的耳中——
“他奶奶的,你们连只狼都抓不住,让这个畜生跑了这么远!”
“岱钦,你急什么,现在不是抓到了。”
“这可是哈尔巴拉那个疯子要的狼,你把大的杀了,那个疯子会杀了我!”
“我呸!那个疯子,跟这些畜生一样,都是养不熟的……”
后面声音渐低,又有风掠过,让勃律听的不是那么真切。
——是岱钦?他给哈尔巴拉猎狼干什么?他疑惑,想再多听几句,风声却沙沙作响,吹散了传过来的话,变得支离破碎。
阿隼听的半知半解,小声问勃律:“这些人说的什么意思?”
“他们在猎狼。”勃律没有察觉他的手还被阿隼握着,五指渐渐收紧,指甲抠住了男人的手背。
“这里面除了左边那个有模有样的,是上次偷袭昭仑泊被吓跑的蠢货,看其他人的穿着打扮和腰间配的利器,应该不属于任何部族,像是草原的猎手。”勃律眼睛在那些人身上游走,“他们应该没胆子穿过昭仑泊,猎手也都会绕开战争纷扰的地方狩猎……看来我见到的人影是他们追着狼越界的”
他试探着从这几人间隙中往前方受伤的狼匹看去。
“草原上最大的狼群的狼王是瓦纳,我的主帐里面,那张躺椅上的狼皮就是瓦纳咬死上一任狼王时我剥下来的。往草原更深处走有少数不归顺瓦纳的零散狼群或者孤狼,但不会有单独的母狼,母狼会寻找族群归顺。”勃律对阿隼讲,越说越困惑,小声嘀咕:“这方圆百里都是瓦纳的地盘,怎么还会有落单的母狼?”
话落后,他一顿,目光在一人的腰间停留了许久。
正背对着他们的男人高大魁梧,气势威猛,手搭在腰间的架势不像是一个猎手。更何况他配在腰间的那把弯刀太熟悉了,但是勃律一时又想不起来见谁佩戴过。
而这刀子从刀鞘里探出来一节的刀刃上反射出的银光,让勃律肯定正是他刚才在河对岸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刀光。
第七十三章
说话间,风停了些许,让前方那些人的话再次依稀传进了勃律耳中——
“岱钦,现在已经没办法了,这大的活不过明天,先把小的给那位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