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239)
祁牧安张张嘴,哑口无言,被他一嘴就说对了。
勃律见祁牧安上下动了好半天的嘴唇都没吐出来一句话,抿抿嘴,心里叹口气,把视线落回手上。
他轻声道:“外面太冷了,还是屋里暖和,每次你都要带回来一股子寒气,我不喜欢。”
祁牧安沉默片刻,沉声应允他:“好,我都听你的,不出去了。”
这话说出来,他接下来几日除却军中事务和宫中召见,当真没有再离开府邸半步。
寒月的雪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天,最终停在月末。天渐渐放晴,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屋檐和雪地上,晶莹的棉雪闪着银辉,映着整片天地都在发光。
勃律愈发觉得四肢僵硬,有时候无意手伸到袖中摸上胳膊,都被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也并不柔软的肌肤吓一跳;亦有时候他发现他连一盏茶都无法弯曲手指拿起来,但缓了不到两息便恢复如常。
这些他没敢告诉祁牧安。
他照常在府上吃吃喝喝睡睡,闲暇无聊偶尔会被裹着严严实实去街上小走片刻,但经常受不住在外待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以至于他来上京城这么久了,外面的城街小巷仍旧没有逛遍。
符燚和阿木尔一直陪他留在上京,住在他们置办的小宅子里,偷着勃律奔走各地寻求法子,有时会去到祁牧安府上聚上一聚,蹭个吃食。
勃律心里对他二人的行踪隐隐有数,必勒格自打最后一次来找过勃律后,就仿若彻底在上京城消失了似的,没有和他们任何人告别,也并没有回草原,如今不知人身在何地,究竟在做些什么。
对此,勃律总有一种哪日他半口气吊在喉咙里,这家伙就会凭空出现在他身边,然后把他扛到该去的地方。
这段日子,是勃律这辈子过得最索然无味的日子。
直到冬月的某一天,有段日子没见到的元澈突然趁祁牧安去军营的时候跑到他屋子里,把着门边探头探脑了一阵,见屋中只有勃律一人,这才略微生硬地踏进来。
勃律正杵在开了窗的窗下支头晒太阳,听到声音懒懒掀开一只眼睛,见是这小子,不屑地嗤笑一气。
他觉得好笑:“你这小子不是怕我吗,怎么还来找我。”
元澈清清嗓子像模像样地咳嗽了两声,背过手也不知在学谁,说:“我仔细想了想,你能有我皇兄可怕?”
勃律再次嗤出声,不再言语。
见他没反应,元澈右手成拳抵在嘴上咬了下唇,别别扭扭地不知在小声嘟囔什么,也不敢说大声点。
勃律只觉这蚊虫来到了寒冬,在他耳边嗡嗡嗡烦个不停。他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啧了一口,沉出一口气斥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在那婆婆妈妈的,烦死了。”
元澈涨红着脸,憋出一口气,看似硬气地飞快道:“过几日临进腊月,那些世家以陈家公子为首,在郊外有场赌马赛,你要不要去?”
勃律听后重新闭上睁开的眼睛,明摆着不去的意思。
元澈忽然急了,往前走了好几步走到勃律跟前,好言讨好道:“你若不去可是不给我面子,我不是失信之人,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勃律一语戳穿他:“我看你是不敢一个人溜出去吧。”
元澈的脸更红了:“瞎说!本殿堂堂皇子,这有什么不敢的!”
勃律对此嗤出一声更强烈的意味。
元澈扁着嘴看他,随后把他手里的手炉抢走,昂着头俯视他说:“一句话,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勃律不悦地睁开眼抬头望向他,面色微微发冷。
元澈吓得小退半步,但很快稳住心态,对他神气道:“我告诉你,赌马可好玩了,到时候我把你引荐给他们,如何?他们其中不乏有赌马的好手,更是有上京数一数二的公子。再说了,你多出去走走结交结交朋友,我师父瞧了开心,你也开心。”
勃律眼珠子随着他这些话开始来回瞟转,似是在思考。
元澈见他还在犹豫,挑出大招,哭丧着脸拖长尾音:“去吧,成吗?我保证可有意思了,你一定喜欢。”
勃律支头想了老半天,就在元澈以为没戏的时候,他蓦地开口,应了下来。
“成,那天你来找我,我们一起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祁牧安从外面回来意外的没有在屋中看见勃律的踪影,急忙问了一圈府上的人,最后在他书房里找到了只点了一盏蜡烛的人儿。
祁牧安松出一口气,把屋中几处的烛火都点亮,然后亮堂堂地朝窝在榻上的勃律走去。
他挤到人身边,静静和他一起看了会儿勃律手上正在看的书卷,看了几行发现是本兵书。
祁牧安没露出太多惊讶,而是扭头在他身边吹了口气,刻意压声问:“今天都做了什么?”
勃律歪头拿肩膀蹭蹭耳朵,终于把注意力从书卷上挪到身边人的身上。他展出有点被打扰到的不耐,说:“你每天都这么问,烦不烦。”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但他还是边翻卷页边如实向祁牧安絮叨起来:“没干什么,就是吃了点好吃的,喝了点好喝的,晌午睡了会儿,起来又看了会儿书,然后和你尊贵的徒弟聊了会儿天。”
听到元澈又从后面跑过来了,祁牧安皱起眉:“他又过来打扰你了?”
“臭小子还挺有意思。”勃律笑一声,“知道在你那里讨不到什么好处,就旁敲侧击的跑来我这里耍威风。”
祁牧安现在一想到元家的人就心烦,偏偏短时间内还和他们割不了联系。
他面色不虞地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说腊月有个赌马赛,问我想不想去。”勃律道,“我估摸着是他自己想去,又怕你和东越皇不答应让他去,所以就打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勃律想了想,讲出事实:“我若说要去,再带上他,你们不好拦。”
“不去。”祁牧安听完飞快吐出两个字,不仅断了元澈的念头,也拒了勃律的话。但他这两个字蹦出来没多久,又心有不安地抬眸瞧了瞧青年,紧接着跟上一句弥补道:“那你想去吗?”
勃律看向他:“你想让我去吗?”
祁牧安自然不想。外面的天气不适合勃律走动,且这些世家子弟通常玩乐赌马的地方都是在城外的跑马场,人多眼杂,若被朝上有心人发现勃律在这儿,难保不会给双方搅出事端。
见他沉默,勃律合上兵书,说:“今儿雪化了,还出太阳了,后面几天应该还比较暖和。”
听到这,祁牧安就明白了:“你想去。”
“这雪下了多久,我就在府上关了多久,挺无聊的。”勃律的话音里隐隐有些委屈。
祁牧安沉思须臾,叹口气:“行,出去走走也好,到时那我陪你去。”
这个话题答完了,勃律扭头把话头重新撂给了祁牧安:“那你今儿都做了什么?”
祁牧安懒洋洋往后一靠,学他的话说:“没做什么,就是走了走军营,练了练武,又和军营里的弟兄闲聊了几句。”
“军营里的闲聊可不是闲聊,你当我没见识的?”勃律瞥他一眼。
祁牧安飞快舔了下唇,面色闪过一抹绯红:“真的是闲聊……”
勃律盯着他:“哦,是我没见识了,那说说,你们都闲聊了什么?”
祁牧安在勃律疑惑的目光中迅速捂住下半张脸,断断续续低声说:“没聊什么……就是……昌王军里有几个……早年就追随义父看着我长大的……他们打趣我……何时成亲……让我赶紧把堂拜了……”
声音虽小,勃律却听的一字不差。他楞楞瞧着祁牧安,过了半响待他反应过来,面色刷的浮红,然而两息过后又肉眼可见消下去很多。
勃律玩笑地看着男人:“成亲?你打算和谁成亲?”
祁牧安依旧捂着脸,目光闪烁。
勃律忽然向他的方向俯身,瞬间逼迫至祁牧安的面前,热气吹出来可以清晰的拂过祁牧安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