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04)
余老将军望望前方,招招手让人归位,侧首去看的时候,发现原本和自己并肩的男子已经落后了一具马匹的距离,大有要停下的趋势。
余淮黾见状刻意慢下来,停驻马步等勃律赶上。待人重新走到身边后,他看向青年,问道:“勃律王子,不一起吗?”
勃律心知余老将军说的是哪一件事,微微摇头:“这是东越和大庆之间的议和,理应由余老将军出面,我和我的人在后方待命即可。”
“好。”余老将军点点头,不再多言,策马先一步回到队伍的最前方,而勃律带着他的狼师则越来越慢,最终慢慢停在原地,看着东越的兵马越过他们继续向前,前往交涉地。
两方议和讲究诚意,他们带着大批人马位于后方,既不容易被对方发现,还可等到事态有变,东越的人在前发出信号,他的人能及时支援。
勃律坐在马背上盯着前方东越军消失的黑点许久,之后缓缓闭上眼睛,竖耳听着周遭的细微响动,拽着绳疆的手时不时地抬起食指又落下,点在绳疆的皮革上,周而复始。
他们在后方不知等了多久,直到一声哨箭划破天际,才让勃律的双眸“唰”地飞快掀开,锐利地直射前方,蓦地将马绳攥紧。
他大喊:“符燚!”
符燚闻声而动,顷刻间从狼师里边策马窜出一个士兵,勒转马头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回营地报信。
祁牧安坐在帐中等来了传报。只听外头一阵匆忙凌乱的马蹄声,和一串低话。紧接着,苏俞快步来到帐口处,皱着眉朝里面道:“将军,打起来了。”
祁牧安面色凝重地放下手中的杯盏,对来人说:“交代下去,准备押送赵长辉进京。”
“是,将军。”
带苏俞离开,他在帐中又无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朝外走。
他来到关押赵长辉的牢车前,漠视着里面饿了半天有些无力的人儿。里头的人听到声响先是睁开一只眼,看见是祁牧安那张脸孔后,他啧了一声,又闭上。
祁牧安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冷淡开口:“大庆并不打算议和。”
赵长辉闭着眼睛不说话。
祁牧安顿了半响,冷声向他陈述:“可惜了,李玄度并不会为了你们向东越低头,你们已经是弃子了。”
赵长辉终于睁开眸子,心里随着对方的话连连颤着,有些拿捏不定,面上则露出怒气,对祁牧安低吼:“你个挑拨离间的奸人!”
“祁牧安,我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孬种?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直接把你打死,也省了殿下这么些年的烦恼。”
“像你这么一个背信弃义、见利忘义的人,东越也真是不怕你反手给他们一刀,到时候自食恶果,也真是笑话。”
这次,换成祁牧安站在牢车外冷然地望着赵长辉不出声。
赵长辉说完,将外面的人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遍,身子往外挪了挪,嘲他:“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不妨和我说说,大庆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屁颠的跑来这里卖命?”
祁牧安冷呵一嗓,并不回答他这句话:“我曾经又何尝不是忠诚于他,甚至甘愿抛出性命。可回报我的是什么?”
赵长辉道:“殿下那么信任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你却毫不知足。若不是你争功争利,挂着一个昌王的匾子觊觎殿下的位置,殿下也不会视你为威胁!”
他手被锁在车上,说到激动的地方挺直了身板要往对方的方向凑,但才凑了没几寸,锁链就将他的身形完全固住。
男人仰面瞪他:“你不过就是一个野狗,还不随昌王姓李呢,就妄想自己披金带银,当那高位上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那昌王也死得其所。说他甘愿屈位亲王辅佐陛下,你看看满京城谁信?谈出去的话,昌王比陛下还略高一筹,陛下早就应该除了你们这群存异心的逆贼!”
“李玄度往外流传的闲话还真是多,每一句都不一样。”祁牧安低语自嘲,稍稍低了点头,眼睛抬起直视赵长辉。
“说我可以,但你没这个嘴脸说我的义父。”祁牧安直勾勾盯着赵长辉,不待人反驳,下一句紧接吐出,围得人四周水泄不通,如何都抽不了身。
“你知道我义父战死的真相吗?赵家家主难道就没告诉你?”
赵长辉急道:“你谈及我祖父是何意思!”
祁牧安了然:“也是,你这脑子,想来赵家家主直到临终前也没敢告诉你。”他顿了一下,声音降下几分。
“忠心耿耿了一辈子的人,最后一刻却让自己的国家背叛了,简直可笑。”
赵长辉张张嘴,话刚到嗓子眼,就被祁牧安卡了回去。
“我昌王军比你麾下的兵多了多少你心里应该有数,在战场上又替你的人死了多少你应该也有数。我昌王军是让李玄度都赞叹一二忌惮一二的存在,我们昌王府若是有篡位夺权的想法,早就兵临城下,杀到宫中去了,何必等了那么多年。”
赵长辉突然就噤了声,瞪着祁牧安不答话了。
“他对你说我觊觎他的位置?”
“我若真觊觎,就不会被动的让他拿走四分昌王兵力,就不会在昌王府等他来杀我。”
赵长辉听完冷笑:“原来你早有逆反的心思。”
祁牧安闭了闭眼,闭了嘴不再和他过多交谈,转身要离开:“这些,未来在地牢里,你有nan风dui佳大把的时间去想。”
西北的这场在交涉下打起的仗是大庆先进攻,打的时间并不长久,以东越传入上京的捷报而告终。
此仗一落,大庆派出的兵马元气大伤,有一半的援军还在路上未到,勃律便率军长驱直入,搅得他们兵马四掀五乱,直接让他们被逼投降。
古怪的是,这次出兵的只有大庆,丝毫没见延枭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救回赵长辉,还是因为远在京中的太子的意思。
虽说此仗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但到底还是让祁牧安在营中等了许久,自是没心思去做什么米糕,而勃律和余老将军领兵回来后便忙于军务,布下各方防守,更是没太多闲心来找祁牧安讨要米糕。
大庆败后,也不知在那边做些什么,安静了许久。几日后有消息传进军营,说大庆在路上的一批兵马已经入了营,似是有再开战的意思,一点也不在乎被他们抓住的赵长辉,视线更多的还是落在了东越西北这块宝地上。
祁牧安知晓后一脸了然,凭借他对李玄度的了解,这件事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战争打响的频繁,兵力人力也丧失不少,大庆短时间内需要恢复元气,便安静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之间又重新搅和到了一起,总之延枭也跟着失了动静。
如此一来,勃律在安排好留守营地的狼师后,便要收拾东西打算启程进草原。
彼时祁牧安的伤已经好了大概,能走能跑能策马,西北如今又处于硝烟平静的时候,对方敌军忙着休整,商议怎么一举拿下西北,他们借此机会前往大漠交涉是最佳的时机。
祁牧安听勃律说后没有多言,直接叫来苏俞和另一名将领,交代了昌王军的事务,对他说:“苏俞,你协助小余将军将赵长辉押回上京,一旦人入了上京,你便立刻返回西北。”
苏俞听了半响都没听见祁牧安说他自己如何,于是皱眉:“那将军您呢?”
祁牧安说:“我跟勃律进草原一趟,半月就回。”
他声音沉重:“这仗不会这么轻易的打完……或许是时候像大漠伸出一封盟书了。”祁牧安说完,回身看了看帐内正在收拾行囊的勃律,便要挥手叫他们各忙各的去。
他转身刚要进帐子,谁知身旁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冒出来一人,瘫着一张脸向他伸出了一个信件。
“祁将军,陛下来信。”
祁牧安欲言又止地看着段筠,瞟眼信问:“上面都说了什么?”
段筠答:“此信是交予湘王和您的,属下不敢私自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