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82)
李玄度听到了声音,头也没回地问:“现在几时了?”
中官答:“殿下,已经亥时了。”
李玄度这才从书卷里抬起头,回身望着中官,蹙眉问:“今日去昌王府的人回来了吗?”
中官脸上的笑一僵,嘴上却说:“应该已经回来了。”
李玄度道:“回来了为什么没人来和孤禀报?”
“这老奴也不清楚……”中官瞬间紧张的满头大汗,搓了搓手,说:“老奴去瞧瞧?”
李玄度在桌案后面,朝他挥挥手,意思是让他去瞧。
中官赶忙垂首再次退了下去,殿中一时间又只剩下李玄度一人。他先是在桌上翻了翻中官送来的书卷,翻了没几页,身子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双眼盯住桌面上某一处。
勃律好奇他在看什么,身子往下爬伏的更低。不久之后,他注意到李玄度的手从桌上抓起了一个东西,在手指间反复翻转抚摸。
勃律距下面离得比较高比较远,殿中的烛光又跳跃闪烁叫他看不太清。他皱着眉瞧了许久才勉强瞧清此是何物,看到了李玄度手指间露出的较为熟悉的纹路和颜色,他在脑中思索了一下为何会觉得眼熟,等片刻之后想起来,他当即睁大双眼。
——是昌王令!
原来祁牧安的最后一枚昌王令在这里。
他方才观察了这处宫殿,应当算是李玄度的书房,这东西摆在桌面上,说明他经常拿在手中把玩。
勃律捏紧握着刀柄的手,指尖无意识摩挲了几下,似是在思考他该如何下去,又该如何从李玄度手里把这块东西抢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子在上面稍稍挪动了一下,这时候下面的殿门再次被人推开。方才被他拿刀抵着的小宫女被中官带到了李玄度的面前,跪在地上趴着身子一点都不敢瞧头上的人,闷声把昌王府里面人的情况哆哆嗦嗦的说了一遍。
李玄度越瞧越心烦,胳膊架在座椅扶手上摆摆,示意中官把人带走。
中官笑着招呼宫女起身,宫女慌忙谢了恩后,垂首快步跟着中官赶脚往外走。出了宫殿,勃律听见他们在殿外小声对话。
中官离殿门走远了些,回头点着责骂宫女:“你怕什么,话都说不利索,殿下又不会吃了你。”
宫女脸苍白无色,哆嗦着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中官只当她是第一次被殿下单独叫来问话吓破了胆,不耐烦地催人离开:“行了行了,赶紧回去。”
宫女待他话落,急忙行礼,闷着头就往回跑。
勃律的视线从下方跑远的小宫女背影上收回来,从掀开的瓦砾空隙里继续往下望。望了须臾,仍旧没见李玄度要离开宫殿的意思。
他抬起的头看看月色,推测了下时辰,快有一个时辰了。
若是李玄度仍旧不离身,今夜他想要从他手中夺走昌王令,只能下去明抢。
勃律的刀柄在掌心越赚越紧,他探头往下方的禁军看,粗略算了一下,以他的刀子从后方绕过应当能对付。他正盘算着时机打算动身的时候,突然,一直忽略的背脊骤然发凉,紧接着,他凭借直觉抽刀,回头反手抵上了一把明亮的剑刃,正正挡住了对方对着他背部砍下来的招式。
——这暗卫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勃律顾不得盖上被他掀开的瓦砾,急忙推开剑刃,起身朝着身后快速退了好几步。
屋顶上两道追赶的声音当即就引起了李玄度的注意。他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子,仰头看着发出动静的瓦片,可是听了还没一会儿,头顶上的声音就消失了,紧接着一道闷重的声音从宫殿门前传进来,像是什么重物被人抛了下来。
随即,窗子上便溅上了数道热血,血溅的迅速又利落,缓缓沿着纸窗往下淌,可见下手之人毫不犹豫,狠厉至极,招招致命。
李玄度摸着座椅步步往后退,然而他还没退两步,殿门在他的目光中就被人从外用力推开,夜色灌进来的同时,随之踏进来的是一个刀上正在滴血的男子身影。
第三百零四章
这人速度快得很,还不待李玄度反应要出殿的时候,就已经从屋顶上落了地推开了他的殿门。此刻正背对着月色,有一刻叫人瞧不清面貌,但待人完全进来站在了殿中,李玄度便将他仔细地瞧清楚了。
他五指蓦然攥紧桌沿,死死盯住殿门处的男人,脸色阴沉至极,目光在男人的身上定格了须臾,之后视线越过人的身影落在外面,见殿外的长廊下躺着几具尸体。
勃律淡淡扫眼身后,视线一一在那些举着兵刃对着他腰背的禁军身上划过。他往前迈一步,身后围着他的禁军也就往前迈一步,大有他若是有所行动,把刀子挥到太子殿下面前,那些兵刃的尖端就会立刻戳进他的皮肉,扎出血洞。
勃律停下脚步,扫了两眼,最后却只淡然地将目光扭回来落在李玄度身上,挑了下嘴角,颇为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你就这么怕死?”勃律看着殿中人,扬声嘲讽:“身边放这么多人,元胤都没你这般矫情。”
“勃律?”李玄度此刻脸上全然没有了面对祁牧安时露出的温和,他直勾勾盯着对方,脸上阴晴不定:“你是怎么进来的?”
对方大言不惭道:“想进来自然有办法,这天上地下还没有我勃律去不了的地方。”
李玄度搭在桌案上的手握成拳,越握越紧。
这时,殿中另有一道身影从不起眼的角落里乍然现身,伴随着闪现的黑影还有三枚飞快朝着勃律面门飞射来的暗器。勃律当即收缩瞳孔,迅速侧身,在最后一刻避开了飞来的暗器,同时耳边传来三道钉入木头的清脆声响,是暗器扎入门框的声音。
勃律手中的刀子在他躲避的时候就转动了起来,他来不及挺直侧弯的腰身,只得脚上用力蹬地翻身跃起,以此躲开藏在暗器后面直冲他来的长剑。可剑刃在他身下的时候却没有掠过,而是忽然变了方向,冲着上方挥来,勃律眼疾手快地挥刀撞上剑刃,借着这股力道,他的身子猛然往右侧边的空地上落去。
他翻身的时候视线飞快掠过此人现身出来的地方,皱了皱眉。
——李玄度身边暗藏了这样一位高手,此人竟是让他方才一点都未察觉到。
勃律凝住面色,身子落在地上后还没来得及立起来,就见对方手中的剑再一次朝他眉心而来。勃律不假思索地挥刀迎上,手上叫人摸不着门路的招式让他占了上风,二人这次在殿中过了几招,突然他的刀便从对方的剑中找到了间隙,逼的人身形后撤。
“玄一,杀了他!”李玄度原本阴着面孔看二人打斗,这时候见自己的人被逼的后退,冷不丁急了起来,开口催促道。
他这声不出还好,一出口,勃律犀利的眸光一转,手中的刀子便蓦然转了方向,脚下超前跃起,直贴着对面男人的身子,朝着他后方的李玄度而去。男人当下就变了脸色,就连李玄度看到快要到眼前的刀也苍白了脸,脚跟连连往后退,退到书格旁边。幸亏玄一抵挡及时,在半路忙把勃律的刀拦了下来,不然现在刀子恐怕已经架在了自己脖子前面。
李玄度松出半口气,下瞬脸色又拧起来。门外的几名禁军找准时机在玄一和勃律拉开距离的时候涌入殿中,将其抵在兵刃中团团围住。玄一也借此赶忙快步回到了李玄度身侧,将太子殿下护住。
勃律被围在利刃中间,环顾一圈,身姿慢慢缓下来。他五指慢慢摩挲着刀柄,似是在蓄势待发。下刻,周遭的尖刃就毫无征兆的一齐朝着他的身子捅来,勃律不敢松懈,手中的刀子在掌上转了一圈,下刻竟是被他出乎意料地甩了出去。甩出去的刀刃旋转着劈开一名禁军手中兵刃的竹竿,割开他的脖颈,之后带着溅出来的血珠回到勃律往前跃身的手中。
破开一人,乱了阵脚,剩下的便容易多了。尽管那一角很快被旁边人踏步填上,尽管必不可免的利刃会无法防备的划开衣衫或是留下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痕,但勃律的刀依然能从容不迫镇定自若地划开数道破口,一人面对一圈的利刃丝毫不在话下,仍然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