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292)
祁牧安闻之重新看向他。
“荆城纶城这两地我还从未来过,借此机会来看看也不枉费这一生都在外面游乐。”元毅笑道,“不过这谁都知道我无能,只知道游山玩水,没料到你竟不这样想。”
祁牧安收回视线:“我对勃律身边不了解的人从来很戒备,并不是针对湘王。”
元毅歪着头端详了会儿不再出声的男人,忽然弯眼笑出来,说:“祁牧安,我不得不提醒一句,你有时候未免太过于紧张他了。”
“在我看来,这位来自草原的勃律殿下,可没有那么脆弱。”
祁牧安瞟他:“事关他的事情,我一向很谨慎。”
“那也别防着我啊,我对你们真的没有任何威胁。”元毅哀怨,“奉劝你一句,有时候太过紧张,迟早要累死。”
祁牧安的后背从勾栏上直立起来,不理会元毅的这句话,自顾自说:“边疆毕竟是险地,既然湘王已经看着勃律入了西北,不日我会书信一封给胤承帝,让他叫你离开荆城返回上京。”
说完这句,祁牧安把盖着帝印的纸在元毅直勾勾的目光下塞进自己怀中,便不再看元毅,抬脚去叩响面前的屋门。
后方,元毅蓦地封了嘴,拿着扇柄懊恼地使劲磕磕自己额头。
他们二人在外刚说上话的功夫,勃律已经坐在了许言卿对面的凳子上。
他进来的时候环顾了一圈,许言卿是缩在里间躺椅上的,也难怪自己方才透过阿木尔没有瞧见这人。他视线扫过屋中摆设,发觉这人住的真是舒坦,屋子大的算得上上房,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
就是没见到竹苓小丫头。
勃律环视一圈后出声:“你徒弟呢?”
“跑了。”许言卿懒洋洋在榻上翻了个身,“跑去给她敬爱的师父买好吃的糕点了。”
勃律随着他这番话瞥到一旁架子上摞着许多糕点小吃的盒子,眼尾一跳:“你们这一路上吵架就因为你要吃这些东西?”
“身边有个能当银袋花的人,为何不用?”这话勃律就算不转脑子,都知道许言卿在说元毅。
许言卿说完从榻上撑起身看过来:“怎么就你一个?”
勃律疑惑。
神医慢慢下榻:“那个为了你跪在雪地里的人呢?你这次来此地,不就是为了他?”男人话音里掺着浓厚的不悦,“我还以为他知道我答应给你解毒,会跑来同我送礼道谢呢。”
“你放心,待尘埃落定,我和他亲自奉上丰厚的谢礼。”勃律见许言卿坐在月桌另一半,撩开袖子露出手腕,放到许言卿面前,让他替他把把脉。
许言卿搭了几息,说:“这些日子你感觉如何?”
“还好。”勃律答,“跟出谷那日相比没有变化。”
“嗯,算是正常。”许言卿放开手指,也不知是诊累了还是方才吵架吵累了,总之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勃律却有些沉默,嘴唇动了动,有什么想说出来。
“说,别吞吞吐吐。”许言卿蜷起五指,用骨节敲敲桌面。
勃律紧紧攥住拳头:“那为何我练了这么多日,手上的刀却仍和出谷那天一般迟缓,丝毫不见长?”
许言卿看了他数刻,才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漫不经心开口:“那就说明,你如今的武功深度就只有这么多了,之后如何,还要看造化。”
第二百三十三章
门声从外叩响,勃律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扭头看到祁牧安推开屋门踏了进来。
他来到二人面前,先是观察了下勃律,发现人没有异样,才拱手对许言卿唤了声“神医”,说:“这次多谢神医出手相治,待回上京,在下定厚礼相谢。”
许言卿鼻子哼了声,撇过身子不看他:“算你识相。”
祁牧安放下手看向勃律,恰巧对方抬头也望过来,二人视线相触。勃律从祁牧安的眼中,看出他似乎在问自己方才背着他在屋子里都发生了什么。
勃律隐隐有些心虚,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不再和祁牧安对视。
许言卿余光瞥到这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忍不住鼻子又哼出一气,下瞬就要赶人。
他对勃律说:“人都进来找你了,还不打算回去?准备赖在我这作什么。”
勃律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子没动,身边的祁牧安见状微微弯下腰身,垂首覆在他耳边道:“阿木尔叫了菜,我们先下去吃饭吧。”
祁牧安的手刚触上勃律的胳膊,打算将人带出去,然而怎料凳子上的人却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直视着别扭着头不愿搭理他们的许言卿,出声:“等等。”
“神医,还请您再帮个忙。”男子说完,用力把祁牧安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许言卿一听勃律开口说的第一声,心里便暗叫准没好事。果不其然,他斜着眼睛看到那男人被按到凳子上,紧接着就听到勃律说出下一句话,整个人快要被气到撅过去。
勃律道:“他身上有伤,奈何军医资质有限,军中又不利养伤,之前昏迷了数月,如今醒来伤势好的太慢,还烦请你替他这身子骨瞧瞧,开点药。”
许言卿眯住眼,视线在勃律身上停留了数刻,随后明显带着怒气看向祁牧安。
祁牧安赶忙开口,小声阻止勃律:“我没事……”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勃律扫过来的一个眼神生生让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你给我闭嘴。”勃律斥完他,扭回头继续对许言卿说:“你的谢礼,多加我草原的一份,等入了草原,你想要什么,我亲自奉到你手上。”
许言卿眼珠子转转,脑子里飞快思考,几息过后觉得这交易不错,于是他拍案道:“这可是你说的。”
他骨节磕磕桌面,手掌翻上冲祁牧安招招五指,语气不容人违抗:“手伸来。”
祁牧安无可奈何地看了勃律一眼,略有些责备,但还是依言把手腕搭在桌子上。
许言卿只偏眸搭了几息,很快便无事人一般的收回手,看来这伤在他眼里不足为奇。他叫祁牧安从桌子边往自己这方凑近些,懒散地仰在榻椅上让人把伤露出来给他检查检查。
祁牧安闻声先是看了勃律一眼,跟个保守羞涩的女娘似的,惹得许言卿嘴上不停啧啧。
“你看他作什么?怎么,在我面前解个衣衫就贞节不保了?”
勃律闻言嘴角的弧度咧开一丝缝,手肘怼在桌面上,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身旁的男子。祁牧安面上被许言卿说的红一阵黑一阵,他闭了闭眼不去望勃律的目光,自己深吸一口气,手贴在胸前快速将衣襟和里面的细布解开。
许言卿只扫了两眼就让他系了回去,对他们说:“没什么事儿,这段时间好好待着调息,别乱跑就行,一会我再叫我徒弟替你抓几副药去——先说好,药钱你们自己付。”
勃律在心里骂了句小气,面上的功夫却是做的明明白白,严肃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许言卿反手在自己怀里摸了摸,不知道在摸什么,两下后又把手掏出来,好似没摸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而后二人看他抬起上半身,跟半身不遂似的爬到榻椅边上,去拿旁边架子上的包袱。
他从里面翻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勃律:“这里头的东西是我自己磨得,每日早晚往伤口上涂上两次,再喝点抓来的药,保准好得快些。”
勃律将小瓶塞进衣袖中,冲许言卿道谢:“多谢神医。”
“现在你俩的事儿我全都解决了,能别在这烦我赶紧走吗?”许言卿倒回榻上,抬手指挥着他们出去:“别忘了关上门。”
见许言卿面朝上躺在榻椅上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愿多搭理他们的模样,许言卿系好衣绳便和勃律出了房间,不做多叨扰。
勃律转身关上屋门时,听身后的男子轻轻叹了口气。他回头瞧了祁牧安一眼,听对方说:“我的伤没什么大碍,小伤而已,过几日自然就好了,你何必再欠他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