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17)
“我不过就是说了他几句罢了。”宝娜揣着碗惴惴不安地立在那里,小声嘀咕,而后又狠狠剜眼绷直腰背的男子:“你还真有胆子叫殿下同你比武!”
“都是草原儿郎,打一架有什么的。”符燚硬气的很,宝刀握在手里又是一道:“打不打,一句话!”
勃律乐出声,两指并拢拿指背推开了自己面前的那把刀子:“打就打!正好我也许久未曾与你比较了,今日就看看是谁的刀更胜一筹。”
宝娜忧心忡忡的瞧着勃律:“殿下,你的伤……”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担心。”勃律站起来,扭着臂膀咯啦咯啦地响。他快手拽下墙上悬挂的闪着银光的宝刀,冲符燚朗声道:“这次赌什么?”
“堵刀!”符燚咂嘴,“我若是赢了,勃律你就送我一把削铁如泥的新刀。”
勃律明显一愣,骂道:“兔崽子,敢情是想讹我一笔?”
“你就说行不行!答不答应!”符燚有些急躁,右手两指蜷成圈在腰侧收回的刀面上弹上一指,发出清脆短暂的“当”响声。
勃律一口应下:“你若赢了,我就送你一把上好的宝刀!”
“爽快!”
宝娜急了眼,她不敢去冒犯穆格勒的小王子,只得朝符燚身上拍巴掌,越拍越重,最后还上脚踢了起来:“你个傻子!殿下昨夜刚喝了酒,你今天与人比武岂不是趁人之危!”
符燚手忙脚乱的挡,怎么都挡不住。他揪着眉嘟囔:“就是喝点酒而已,你怎的这般大惊小怪?难不成殿下还同姑娘似的娇弱?”
这话口不遮拦,一时惹得勃律闷了气,紧随着宝娜的动作一巴掌呼到符燚的脑瓜子上。
他怒斥:“说什么浑话呢!”
符燚“诶呦”一声苦苦哀叫。
“还打不打?要打就赶紧的出来!”
“打打打!”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帷帐,就在主帐前的空地上摆起了架势。一个是狼师的主力军,一个是穆格勒部的小殿下。很快,符燚和小王子比武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狼师。
阿木尔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被人群围了起来,不断叫好的嗓声穿透云霄,响彻整片空地,在穆格勒的土地上腾起无尽的热闹。
“好!这招好!”
“哈哈哈,符燚你行不行啊!不行换我来!”
“符燚向小殿下堵了一把宝刀呢,哪能轮到你啊,哈哈哈。”
符燚被人声喊得心烦意燥,侧身一个撂刀砍向勃律的眉眼,拉近了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少年哈出口雾气,趁着朦胧间遮挡视线的机会,反手利落的化解了男子狠厉的招式,被动化为主动,蹬腿飞身,刀面险些擦过符燚的面颊。
男人愣住了,惨叫一声:“勃律!你来真的!”
少年闻音哈哈大笑,心情极佳,宝刀在手中完美的划过一道圈,撞上符燚抬臂抵挡的刀刃上,一举借力跃身跳出几米开外。
阿隼只站在外围,离人群还有几步远。他定定瞅着中央英气迸发的少年,手中的宝刀挥舞的行云流水,一进一退都宛如草原上奔腾的英狼,驰骋在自由硕大的原野。
符燚的路数横冲直撞,在阿隼看来虽然武艺高强,但却莽撞,是和勃律完全不同的招式。他上前,勃律避退,宝刀相撞发出数不清的清脆“当当”响,一连引得人们再次叫绝。
阿木尔在人群里看了半响,越看越气,反身黑着面孔挤出了人群。出来后他一打眼瞧见了远处的阿隼,快步过去撞上他的肩膀。
“你说对了,勃律确实开心,不开心他怎会答应同那傻子比武。”阿木尔面色黑的如炭,“符燚竟然还同勃律堵了一把新刀!趁虚而入的家伙!”
阿隼说:“那你也去比武,殿下说不准也会赐你一把。”
阿木尔神色复杂的瞧了他一眼:“你以为草原的宝刀这么好寻?勃律身上的那把还是大可汗征战得来赏下的。”他叹出气,“再说了,我的刀法定然是比不上勃律的,抡起来就是丢人现眼了。”
突然,男子想到了什么,拽住阿隼的胳膊叫起来:“喂,你去同殿下比试比试?”
阿隼瞥他:“我不会刀。”
“你又撒谎。”阿木尔嗤鼻,“不会刀总会武吧?上去挥个几拳,同勃律赌下个什么物什,赢了他你在狼师横着走。”
“不会。”阿隼面不改色,答得快如流水。
阿木尔被堵得牙根赳赳响,再也不愿搭理他,回头冲着符燚的方向狠狠磨了磨手掌。
第二十三章
少时中原的大庆,是那般祥和,那般惹人沦陷。白昼百姓民安,黑夜没有宵禁,京城内夜夜欢雀,烟火照亮整座城池。
少时的儿郎们生活在安乐下,依居在庞大的府邸内。一个日日身着金丝华服,一个次次跟在另一个的身后,仰慕着,敬仰着。
这日,华服少年着了一身镶着祥云的青衫,发丝梳得一丝不苟,被一顶璀璨的发冠严严实实的压在头顶。他抱着一把长剑,兴高采烈的在众人簇拥下踏进府邸院落。
这人打眼看便是出自哪位皇亲国戚,进了院直奔着扎着马尾正练剑的少年而去。
“小安,你快看,我有佩剑了!”
少年唇红齿白,眉宇间尽是欢喜,洁净的面容上明光灿烂,生生宛如一道阳光照进那方小人的心中。
马尾儿郎细细抚摸着剑柄啧啧赞叹:“真是把好剑。”
华服少年恨不得将佩剑戳进他的手中:“小安,如今我有佩剑了,你快教我如何习剑吧!”
然而对方却刹然缩回手,抿了抿唇摇摇头,眼底有一丝黯淡:“我只是王府的义子,无权教你练剑的,不日你会有真正的师父教你的。”
华服少年急了:“诶呀,你怕什么。你挥的那般好,教我后父皇知道了定会很欣慰的。”
好说歹说下,那位少年终于点头答应了下来。
华服少年异常聪颖,不稍片刻便学的七七八八,像模像样。他的佩剑就同他的主人一样好看,精致的轮廓和锋利的刃口毫不冲突,挥舞几下就展现出骇人的锐气,可又能在其中感受到精妙绝伦。
华服少年生的好看,舞起剑来更是绝美。他衣袖翩翩宛如谪仙,叫他情不自禁看呆了眼。然而少年却突然转身,拿着手中那柄长剑,朝他的胸口狠狠刺来!
男人猛然惊醒,死死盯着帷帐顶,半响回不了神。他胸腔里急促喘着气息,忽然抬手,一巴掌拍在了面孔上。
他死死捂住数刻,方才抬开,露出一张精疲力尽的脸。
他怎的……会梦到那个人?
儿时伴他左右游逛京城,彼时府内论书划剑日日陪伴,此后他征战为臣他高居庙堂为君,不似年少时刻却又胜似年少。
但这些,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帐外热闹非凡,让他忍不住闻音偏头望出去。隔着布帘,他听到了勃律的声音。
“来!喝酒!”
少年的嗓音不知为何和方才梦中的影像重合,丝毫没有违和感,让阿隼亲不自禁下了榻,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外面离他帷帐不远处,以勃律为首围坐了好些人。篝火灼亮的燃烧在旷野上,男人们围聚成一圈,扬着手中的酒杯酒碗,个个兴高采烈,兴致上佳。
似是心有灵犀,勃律恰巧回过头,瞧见了独自一人立在那里的阿隼。他随即叫他过来:“阿隼,快来,小王赏你酒喝!”
阿隼发愣,直直望着勃律那面笑地天花乱坠的面庞,不知有什么咯噔一声坠入了胸口。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勃律自称“小王”,喊出来的味道没有延枭那般嚣张跋扈,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傲气。
他闻讯前来,快步几下站在了勃律的身后。男人垂首盯着勃律被火光照的通红的面庞,下意识地开口问他:“怎得又喝上酒了?”
这话一出,他立刻就后悔了,使劲蹙起眉,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来上一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