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254)
这一去何时回来尚未可知,而勃律如今的状况又能等到他回来吗?
祁牧安折回此封军报,对元胤道:“我不去。”
这一刻,他想毁了两人之间的合作,专心在府上陪勃律,这样他就有大把的时间去求那闭门不见的神医,去继续上天入地地寻找能医治他的方子。
元胤微微上挑的眸子眯起来,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狐狸,当下冷面警告道:“你别忘了,你和朕之间的约定。”
祁牧安捏紧这封手中的军报,抬头毫不畏惧地冷视元胤。
“我现在不能离开他!”男子怒火中烧,“我若是连他都放弃,你这场仗的输赢和你东越的存亡对我来说便根本不重要!”
胤承帝身子蓦然前倾,死死盯着祁牧安,给予下方人一丝来自帝王的压迫:“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朕允你——只要你祝余家赢得此仗,守住荆城纶城,击退他们至坡陀外,便可以只身率先回来。”
“在此期间,朕也向你保证,他在朕的眼皮底下不会出事,会让人以药延命,让他好好的活着,朕也会倾尽全力去寻找救治他的法子。等你回来,定还你一个好端端的人。”
祁牧安只是冷笑:“我可听说近日你朝殿的柱子都要被染成红的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朝臣得知他在上京,个个都想要他给你们死在战场上的人偿命。如此,你要我如何相信,在这种局面下你会护他安然?”
元胤头疼地捏捏眉心,拍案而起:“一群老不死的,以身威胁朕的本事罢了。朕是他们的皇帝,他们还能反了天不成?”
祁牧安却道:“你们东越现在大多是效力过先皇的老臣,有的加起来甚至是你年岁的两三倍,立足朝堂多年,威望颇高,你要如何奈何他们?”
“你在帝位上坐的时间还是太短,就算有容瑾昱的辅佐,以他一家又能如何顶朝堂万家?”
“于此,关乎他的事,我无法信你,更不可能把他交给你。”
元胤在案后来回踱步,越走越焦躁,最后忍不下去了,手一扬冲祁牧安怒喊:“你以为在现在的情况下你们还有得选吗?”
他双手重重拍在案上,探身对下方道:“对勃律王子的事,朕一日不开口表态,他在上京就多一日危险。东越武将有多少,死在他草原狼师麾下的东越将士有多少,你算过吗?这些人,可不是人人都和常衡一样,心眼都嚼碎了吞肚里。”
“朕承认,朕在看到他后确实动过杀心给东越死去的无数英魂偿命,依次要挟草原,可他现在对草原来说是个死人的存在,那朕还抓他干甚?”
“朕也清楚的狠,此番你在西北,他要是在朕手上有个好歹,你怕是会直接撕破脸,昌王兵会直接出卖东越吧!朕还不至于蠢到连这其中的利弊都分不出!”
祁牧安眼神难辨,但没有再开口,不知是不是因他这席话有了动容。
来的是草原的兵马,是有一笔勃律和他们之间的帐要算,他应该替勃律讨回来。
元胤深吸一口气再呼出,平复了一番道:“不过朕也确实明面上不能放了他,该捉拿的样子还是要做给那些老东西看,但目前将他看押在你府上是最好也是对他最安全的办法。”
“朕允诺你,会让常衡亲自看押他,一直到你回来。”
祁牧安冷眼对视元胤,默了半响,谈判道:“你的兵不得进我府,只能在府外。”
“行。”元胤黑着脸被迫答应。
“不能限制勃律出行自由,若他出府,便让常衡跟着。”
“可以。”元胤利落应下。
他还道:“这些时日,我要元澈也在我的府中。若你出尔反尔,我不敢保证我留在上京的人会做出什么。”
东越的后,必须抓在他的手里。
元胤咬牙切齿,最终还是应下:“可以!宫宴过后,朕就让人把他送回去!今晚你就能看到他!”
祁牧安没有说同不同意,而是先反问道:“草原来的人是谁?”
“新的军报正八百里加急,明日就能收到。”元胤身子往后斜了斜,“不过朕推测,十有八九是新可汗领兵,这些年他急着争出名声的心可没有衰退的前兆。”
元胤观察着祁牧安的神情,沉思一会儿说:“朕知道那位目前和草原的关系只会比我们同草原之间要更为吃紧,你之前是想给他报仇,所以来找朕合作。现在若是还有这个念头,朕不得不提醒你——”
“你现在是在为朕做事,而朕这次,要你活捉敌方将领回京。”
祁牧安再度对上元胤的视线。
胤承帝支着头,续道:“此战若胜,朕就允你三个月的清闲好好陪他。”
祁牧安眸光一闪,对此只深思了一息,就应了下来。
他回到府上,立刻叫人前往军营,准备明日启程。纪峥没多问,赶忙去军营寻苏俞和几位副将。
祁牧安在房门外深呼吸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里面的勃律。
告诉他明日就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那勃律会不会失望?这一去许久未见,二人间的关系好不容易修复如初,会不会待他回来又回到了刚重逢的时候?
让他最担心的……勃律会不会一直等他回来?
祁牧安站在门外久久未动,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攥紧,指尖陷入掌心皮肉里,轻微的刺痛鼓着他的神经。
忽然,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勃律疑惑地看着外面的男子,道:“我早就听到你回来了,一直站在这里作甚?”
祁牧安在看见勃律的一霎那,身侧的手指忽地放松。他咧了咧嘴角,笑了笑,摇摇头后把人拦进屋。
勃律敏锐地发觉他有些异样,心知此趟进宫定发生了什么。
他跟着祁牧安走到木椸旁,没注意男子正取下上面的裘衣打算给他穿上。
勃律盯着祁牧安的面容,逼问:“怎么样?发生了什么?”
祁牧安手一滞,默不作声。勃律见他神色闪躲,一猜及中——
“你要出征了?”
面前的男子犹豫了一瞬,点点头,过了会儿说:“你若不想我出征,我就不去。”
勃律抬帘望他,眼底神色复杂。
祁牧安匆忙解释:“我……”他抿抿嘴,手指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
“勃律……我好害怕,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攥紧已经穿在勃律身上的裘衣,十指渐渐收缩,露出手背上分明的手骨。
他垂头抵在勃律的肩膀上,略微弯曲背脊,露出脆弱。
“我好怕……我好怕你等不到我回来……”
勃律缓缓从他身下伸出手,挪到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没有出声安慰,而是问:“什么时候走?”
祁牧安摇头:“明日。”
勃律蹙眉:“今天才刚是新岁,怎么这么赶。”
祁牧安深吸一口气:“草原兵马已经压境,速度提前了足足十日,刻不容缓。”
“对面是谁领兵?”
“新的军报还在路上,目前还不清楚来的是谁。”
勃律想了一下:“如果来的是延枭,不要留情,替我往死里砍,最好砍成八段。”
祁牧安听到他的话,破笑出声,连连答好。
勃律不断拍着男人的背,像哄孩童般玩笑道:“放心去吧,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就算是你私心作祟,不为天下,单纯为了我,也替我报个仇解恨。”
祁牧安没说话,依旧抵着他的肩。
勃律向下瞟了瞟怀中人,在他心里亲手搭建了一座名为归属的暖巢——
“也别太担心我,我没事,你回来一定能见到我。”
“我发誓,我会一直一直等你回来,一直等你。”
第二百零六章
出了府,就能听到隔条街上的欢庆声。勃律站在石阶上竖耳听了听,竟还能听到从远处隐隐飘来敲锣打鼓、吹奏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