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153)
阿隼偏了偏头,眼神却没从下面的身影上挪开。他问:“他以前都不在大会上参加这个吗?”
“是啊。”
阿隼飞快看了他一眼,又赶紧把视线落回去:“为什么?”
阿木尔抱臂晃了晃:“勃律没怎么玩过这些,也从未对这些提过兴趣……说实话,他玩的其实并不好,还没有我玩的好。”
阿隼凝噎,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从勃律身上移开,转向身边的男子问:“那你为何不上场?”
“就四个人。”阿木尔指着下面说,“就四个人!本来我是要上去的,结果你要上,四个人里把我顶下来了,谁知最后变成勃律上去了。”
阿隼立刻嘲笑他:“所以你并不是里面最厉害的,不然也不会被换下来。”
阿木尔耷拉着脸,被他的话说的阴郁的不行。他抱着双臂嘟嘟囔囔:“我可比符燚那傻子玩的好!谁知道勃律怎么想的,硬要把我换下来。”
“我懂了。”阿隼笑地抖了抖肩膀,“一般玩的好的不太得待见。”
阿木尔咬着后牙槽,盘算着背着勃律把身边这男人敲晕了埋在哪里比较合适。他眼睛滴溜溜在四周转了一圈,突然目光刹在坐台的右侧。
他看到那里有一个人神色匆匆,正满头大汗小跑着过来。
出什么事了?
阿木尔眼皮一跳,顿觉不妙。
这轮赛事刚刚开始,还未到半炷香,场下滚在各个球杖和马蹄间的彩球正跑的火热。然而就在骤然间,勃律听到坐台上传来一声巨响,惊地他手中的球杖被甩稳,堪堪避过滚在地上的彩球的侧边,眼睁睁瞧着它朝着后面人的球杖下跑。
勃律顾不上自己的失误,急忙抬头朝坐台望去。第一眼他先落在阿隼身上,看见男人被阿木尔着急忙慌地拽起来退到一边,这才放下心,随即把视线转到造出声响的大可汗那里。
阿木尔把人推到坐台边处便淌着冷汗一言不发。他清晰的看到来人禀报给大可汗的口型,内容上不是哪部又偷摸离开了犁堤,亦不是又出了什么差错惹可汗不悦……而是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
阿木尔颤了颤嘴唇,又紧紧抿上。他瞪圆了眼盯着脚底的地面,满脸不可思议。
——大殿下死了!
这声巨大的响动引起了三方的主意,就连场下的击鞠也停了下来。穆格勒的坐台正前方,有几人正抬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颤巍巍走过来,轻轻放在地上,随后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论谁看清了这具尸体的面貌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地上隐约显出人形的尸体让四周原本喝彩的人声刹然寂静。勃律身下的乌骨不安地喘了几气,驮着他在原地踏步。
小殿下的目光在这具实体抬到坐台下的时候就看了过去,但他离得远,只能看到一团血肉模糊。
大可汗将来禀报的人一脚踹下坐台,起身疾步向下走,踩得底板“咚咚”响,一声声宛如擂鼓急促的敲击在人心上。
不安,局促,慌张……种种情绪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静寂里迅速笼罩每一个人。
众人都看见图雅可敦跌撞地跑下坐台,推开可汗,扑到草地上那具浑身都是血的尸体旁。她颤着手难以置信地去辨认早已僵硬的面容,下一瞬似乎认清了此人是谁,顿然号恸崩摧。
四下哗然。
——那是谁?
——死的人是谁?
——是大王子吗?
——大王子死了!
各部开始骚动。有想立刻离开犁堤的,有想留下观望情形的;有的在愤愤讨论何人所为,亦有人在庆幸。
乌利瀚王这次没有来,来的是一位大王子和二王子的表兄。男人在听了亲信来报确认了死去的人正是穆格勒的大王子后,就匆匆起了身,却没先来到可敦的身边,而是找了将从坐台上晃下来的二殿下。
他在延枭耳边附耳说了什么,才离身面露怆然地驻在可敦身后。
宝娜的脸色在阿木尔脱口的时候就苍白了下去。她连忙望到场中刚从马背上跃下来的勃律,扭身就打算冲下坐台。
阿木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低声呵斥:“你干什么!”
“殿下还不知道死的人是谁!”
阿木尔紧紧蹙眉,大手一拧把女子扯了回来拽到身后:“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
宝娜急得眼红:“可是——”
“没有可是!你哪也不许去!”阿木尔斥她,“下面已经够乱了,你还嫌不够乱吗!”
宝娜死死咬住下唇,拗着脸在阿木尔的手里不动了。
阿隼一眨不眨地盯着勃律朝这边走来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他正在一步步走到巨大的沼泽当中。
勃律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从马上下来了。他把手里的球杖交给一人,符燚跟着他一起往击鞠的场外走。
“怎么回事?”符燚紧跟在小殿下身边,亚声问。
“出大事了。”勃律锁住眉心。他看不清草地上躺着的尸体到底是谁,但心里已然有了七八分答案。
能让可敦这般伤心的,还能有谁?
他快步来到众人围聚的跟前,似有感般地瞄眼最外围丝毫没有伤感的延枭,这一眼甚至还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点窃喜。
他的视线没有在延枭身上做过多停留,紧接着就落到可敦腿边那个被撕咬着惨不忍睹的尸体上。
勃律地眉心蹙的更紧了。他大致在尸身上扫了一遍,看到腰间露出的熟悉的令牌,心中豁然。
——果真是大殿下。
大殿下的尸体不知被什么动物已经撕咬地凌乱,皮肉翻了出来,有的地方已经露了白骨,整张脸也只能隐约认出原先的面貌。
勃律舔了舔下唇——犁堤里并没有这种猛兽,就连猎场里都不会存在这种凶兽,大殿下的尸身是缘何造成这般地步?
他脑中遗忘了什么,心里却不断敲着警钟。
他听见畏缩在一边抬来尸体的人胆怯地回禀大可汗:“小人们……小人们清理猎场的时候发现的……在林子深处……离得不远处的地方,还有一匹被撕裂的马……”
此人的声音不高不低,离得近的坐台上的人听到了点,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整个犁堤都知晓了。
“是谁!是谁杀了我儿!”图雅可敦哀痛欲绝的哭喊。
四下争议不断——
“是谁杀了大王子?”
“尸体都撕成这样了,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会不会是阿鲁沁部?因着他们公主的死,大王子可是得罪了阿鲁沁王。”
“阿鲁沁部昨天狩猎没结束就匆忙离开了,若是大王子在猎场遇险,多半和他们有关。”
“可现在人都不在这儿,是不是他们动的手也未必可知啊。”
“还有谁和大王子有旧仇?
……
喧哗伴随着可敦撕心裂肺,使得耳畔一团嘈杂。大可汗扔在声声叱问,然而就在这种纷乱中,勃律乍然听见有一道声音,直直扎在了他的头上。
“父汗,儿依稀记得,勃律是不是带了一只狼来犁堤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四周的纷扰继而更乱了。
狼既是草原上的神,又是草原上的猛兽。草原人敬狼,却又怕狼,尤其还是跟着穆格勒三王子上过战场的战狼,发起疯来到底还是头凶兽。
刹然间,勃律感觉背脊发凉,几道目光随着这句话纷纷钉在了自己身上。他睁大眼睛,瞪向人后方那个男子,勃然大怒。
“延枭!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敢说你没带狼过来?”延枭指一圈四周,“我部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见你的狼来到了犁堤。”
勃律咬牙切齿地吼:“它现在还不会捕食!”
“说到底你带来的还是匹凶兽。”延枭冷笑,“一匹狼混在犁堤里,这里这么多人,指不定哪天就凶性大发乱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