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293)
勃律听他这般说有些不悦,伸出食指不满地点着祁牧安的胸膛:“你这哪是小伤,你分明在榻上昏迷不醒了几月,醒来后谁知道身上还有没有事儿,我总得确保你真的无碍吧。”
祁牧安被他戳的有些疼,捂着胸膛小心避开了几分。
勃律见状哼了声,手放下来,嘴上却是不饶人:“怎么,疼了?不是说你这是小伤吗?还捂着作甚?”
祁牧安自知理亏,叹口气,声音小了几分:“这一码归一码。”
勃律当即升起火来,气道:“你天天嚷嚷着让我在乎些自己,我怎么不见你对自己上点心?”
“军营里你们随医的医术水平我瞧不上,让许言卿瞧瞧你身上的伤,我心里能放心些。再说了,我又不是不给他好处,我不是答应给他谢礼了吗?”他顿了一息,突然悟过来:“还是说你不想让我管你,觉得我有些多此一举了,觉得我这样做没用?”
祁牧安瞅着身前垮下脸的勃律,紧张的屏息一瞬后慢悠悠吐出来,忙轻声解释:“我没有这样想。”他颇为无奈,“我只是觉得……这么点伤,不值得你谢他大礼。”
“为何?”勃律皱眉,深呼吸了一口,满脸严肃地正视祁牧安:“你能做,为何这些我为了你就做不得?”
“祁牧安,只准你大公无私毫不为己地背着我做一些让我知道后心里过意不去的事儿,就不准我为你多考虑?”
“你现在到底在把我当什么?”
每每勃律叫出祁牧安的名字而不是唤“阿隼”,祁牧安心里都得怵一下,紧接着发颤,背脊发凉,莫名的后怕。
他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或许是曾经的事儿在他心里留下了影响,总觉得他们之间这般相处,会让他离勃律有着很远的距离,直到最后让他重蹈覆辙,失去所有。
他看着勃律张张嘴,声音却仿佛卡在喉嗓般,艰涩地不知道该说出些什么话。
幸好这时,离他们不远处地楼梯上传来一道声音,元毅的原本已经下去了,此刻重新走上来,招着拿扇子的手,嘴里劝着:“欸欸欸,怎得还吵起来了?声音大的我在楼下就听见了。”
祁牧安扭头从勾栏上往下望,果然,下方前堂有些许人正伸着脖子好奇地往楼上望。
勃律瞪了元毅一眼,到底放低了些声音,语气却仍旧厉色:“这有你什么事儿。”
元毅“诶呦”一声,不当一回事儿地笑道:“你今儿脾气怎么这么大。”
祁牧安身形赶忙往旁边挪了半寸,挡住勃律看向元毅地怒意。他低声安抚面前人:“我们不吵了,先下去吃饭。”
勃律冷着一张脸,抬帘瞅他,不作声。
祁牧安悄悄勾了下勃律的手,见人不反抗,便直接握在掌心里,说:“去尝尝荆城的饭菜合不合你胃口,若是不合胃口,我们便在城里多留几天,带你去尝尝别的。”
勃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面上明摆着十分不高兴,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再骂些什么,待坐在楼下的长凳上,眼睛还斜着瞪桌上的人。
阿木尔正抱着碗吃的正香,忽地桌子周围一圈坐下三个人,不禁让他嘴里的饭菜噎住了嗓子,好巧不巧的他对面就是勃律,一抬眼就能瞧见勃律那张气到极地的黑脸,想到这三年来次次勃律生气的后果,他只觉嗓子里噎住的饭菜还堵住了他的呼吸。
倒是一旁元毅还毫不知情,乐颠颠地招手喊人:“小二!”
店小二闻声,笑着把幡巾搭在肩上小跑过来,殷勤道:“欸,客官,需要点什么?”
“加三碗饭。”元毅比出一个数,见桌上只有两盘小菜,大气一挥:“把你们这的招牌都端上来,再来一壶好酒。”
“好嘞。”小二兴高采烈的跑了下去,没多久就端来一盘盘菜放到他们桌上。
也不知元毅是哪里觉得高兴了,整顿饭吃起来甚为愉快,欢快的很,反而衬得这一桌的另外三人格外沉默。
元毅感叹:“我已经许久未和人这般聚到一起好好吃一顿饭了。”
然而谁也没有理会元毅的这席话,阿木尔不敢对上勃律此刻正不知从哪惹出的恼火的眼神,心里发怵,埋头不语,祁牧安也乖乖的闭口不言,只有元毅一个人在一旁叭叭说个不停。
这时候,客栈大门外传进一声哒哒哒快速奔跑的脚步声,疾驰的很,也不知外面是否发生了何事。这桌上的几人耳朵好,闻声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小姑娘两手拎着慢腾腾的油纸包着的吃食,喘着气红着一张脸奔进客栈,转首朝楼上奔。
几人就默默注视着竹苓一口气跑上楼跑到许言卿的屋门外,见她站定缓了好几息气才匀称下来,方推门走进去。
不久,她又开门出来,小脸拧在一起,嘴上直泛嘀咕,满脸不情愿的走下楼来到勃律他们一桌的旁边,将几人扫了一圈后,视线落在勃律身上。
竹苓还有些小喘气,闷声道:“师父说,要你们和我去抓药付药钱。”
勃律点头了然,转手就摸到身边祁牧安的腰上。男人吓了一跳,惊恐地瞪着光天化日下对他上下其手的人,可勃律却只是从他身上摸出钱袋交到阿木尔手里,看也不看他,对人说:“阿木尔,你替我和她跑一趟吧。”
阿木尔看看勃律,看看祁牧安,再看看竹苓,最后艰难咽下嘴里的饭菜,快速把碗中的扒干净,听勃律的话任劳任怨跟着竹苓出去跑苦力。
第二百三十四章
荆城某个药堂里,阿木尔瞪着面前药框边上支起来写着银两数目的小木牌,忍不住惊道:“这东西怎么这么贵?”
“你以为呢。”竹苓把手上的字条递给药堂小厮去抓药,回头对他说:“师父要的可都是好药材,当然贵了。”
阿木尔捧着手上的钱袋皱起脸。
——虽说这钱袋不是他们的,但好歹这钱袋的主人和他们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怎么说都有点心疼。
“不至于吧。”阿木尔道,“他那点伤,若放在我们那儿自己躺躺就好了,哪用得着这些东西。”
竹苓鄙夷:“那是因为你们那种地方就没这些好药材,自然也就用不着。”
阿木尔看了看四周,凑近些低声道:“你胡说,我们也有许多你们中原没有的珍贵药材,你们每年有的还需要从我们那买呢。”
竹苓朝上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
就算她再怎么不情不愿,这人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草原上自然生长的草药有些在他们医者眼里确实是极佳的好东西,偏偏这些东西中原还没有。两地因着常年打仗,边境处处都是危险,师父之前想取得那里的药草,还得花高价从商贩手里买。
“欸客官,你要的东西。”药堂小厮拎着纸包走到柜台前递给竹苓,竹苓点头道了谢后,伸手推了下身边的男子,催促道:“快,付银子。”
阿木尔撇撇嘴,有些纠结地瞧着手里的钱袋,忽地转念再一想,这用阿隼的银子买了还不是给阿隼用,他们也不吃亏,于是他老老实实从钱袋里掏出银两递过去。
竹苓接过纸包,甩手就把东西扔进了阿木尔的怀里,头也不回的先走出药堂大门。
他们回去的时候,楼下的几人还围坐在八仙桌边,桌面上撤下去几碟盘子,多撂了一只酒瓶子,还摆了一只肚子敞开灌着蜜果的烧鸡,和几盒做工精致的糕点。
元毅喝的微醺,瞅见阿木尔回来了,笑着忙招呼手叫他过来。待人坐回桌前,他指着桌子上的烧鸡说:“这是祁将军让段筠从城中有名的烧鸡铺子买回来的,是当地的名吃呢。”
阿木尔附和着呵呵笑了两声,瞄眼对面已经撸起袖子的勃律,嘴上嘀咕了一句:“又不是买给我们吃的。”
他把手上刚买回来的药材和已经瘪下去一小半的银袋子推还给祁牧安,拧着一张大有怨他太费银子的脸,指着三小包纸包说:“我可没有偷花,这一点就是这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