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9)
符燚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人生在狼师,对着天神和勃律发过誓,一辈子都效忠小殿下。”
“我说了,这人有问题。”阿隼盯他,笃定地用力重复一遍。他常年伴着人心谋略,倚着生死血流,看了诸多事非,直觉比一般人要准的多。就算刀差八千里才能架在脖子上,他也能依稀辨出这一招是如何横来的。
符燚狐疑地嗤道,明显不信他的话:“你说有问题就有问题?狼师何时需要你议论了。”
“勃律不是让你彻查狼师吗?”阿隼凝他。
“是啊,你拽着我,我怎么查的完?”符燚抻回自己的胳膊,话根后又添了一句:“还有,你需唤他‘殿下’,怎么这点规矩这么长时间阿木尔都没教会你?要是搁我手里,罚一顿你就长记性了。”
阿隼有些着急,没和他计较太多。他侧头看那人已经失了踪影,推着男人往外走:“行,你且去查,务必要查方才那个人。”
“啧,你瞎担心什么?勃律身边有我们,还能让人伤了他?”符燚不耐烦,嫌他管的事儿太多。他手架住宝刀,转身扬腿走了几步,忽而想起什么,又扭头警告他:“赶紧回自己的帐内去,别瞎乱走。主帐出了事儿,今晚要乱了。”
这方到达大帐的时候,已是乱成一团。勃律急忙下马,问海日古:“父汗伤的可重?”
“腰腹受伤,倒没伤到要害,我去找你时巫医已经在医治了。”
二人来到大帐前,却被告知巫医还未从帐内退出。勃律在帐外等了一会儿,心里不安。他对一旁守在帐外的大可汗的亲信道:“阿古达木,带我去瞧瞧行刺的那个人。”
“是,小殿下。”粗狂的男人应下,扭身带着小殿下和特勤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座牢帐里。帐内昏暗,唯有月色悄悄穿过帐顶未及缝合的缝隙透进来,打在里面被铁链挂起来的人身上。
勃律没有进去,借着亲信为他掀帐的手眯眼望过去。里面的人,奄奄一息地垂着头一动不动,若不是肩膀有些许微浮,少年还以为他死了。男人身上刀痕凌乱,许是见行刺不得要逃脱,双方打了起来,最后被大帐的将士捉住押在了这里。
“此人在大帐行事多久了?”勃律冷声问。
阿古达木尊敬地答道:“回小殿下,此人是大殿下那边调来的,已在大帐行事有三年之久。”
勃律侧头拿余光瞟向这个男人——这件事牵扯到大殿下,他竟然也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但少年只静静驻足想了一刻,继而再次徐徐开口:“三年……又是三年,乌兰巴尔部在我部埋得棋子挺多啊。”
这话虽平缓,但身边的海日古能听出来,勃律震怒了。
“从他身上搜出了什么?”少年面上冷若冰霜。
“此人用的是刻有乌兰巴尔部图腾的刀,身上也找到了属于乌兰巴尔部的牌子。”
勃律闻音伸手,示意阿古达木将东西给他。
男人神色纠结,拿捏不定在大可汗未开口时,是否应该将这大帐搜出来的东西交给小殿下。
勃律等了半天也没见这人有所行动,他侧头盯着阿古达木,沉声道:“把东西给小王。”
阿古达木当即心中一颤,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乌兰巴尔部图腾的腰牌,呈到了小殿下的手中。
少年接过后在夜色下瞅了瞅,摸了摸,心道这上面刻着的确实是乌兰巴尔部的图腾,只不过乌兰巴尔部每个人都会有一个这样的部族腰牌,较为统一,并不像他们穆格勒部一样区分狼师鹰师等,所以他不知道此刻身处牢帐里行刺大可汗的人究竟是乌兰巴尔部里哪位养的耗子。
这时,帐外来人喊召,大可汗要见小殿下和特勤。勃律得命,暂且先将那枚腰牌收入怀中,跟随阿古达木重新回到大帐外。
他刚立住脚根,便听到帐内传来阵阵咳嗽声,心一时不禁揪了起来。还未开口,大可汗肃穆的声音从里传了出来。
“你们进来。”
勃律与海日古对视一眼,在阿古达木的引领下踏进了大可汗的帷帐。帐内药味浓厚,叫将踏进来的二人纷纷忍不住凝起眉。勃律环顾一圈,没有看见其他人,于是小声问大可汗的亲信:“大殿下和二殿下呢?”
男子有些为难:“叫人通报了,但大殿下和二殿下都说受伤了,此时来不了。”
勃律听后心下了然。延枭也就算了,父汗负伤不来顶多落个不孝的名头,可这人毕竟是从大殿下那边调来的,那人此时怕是不敢来,得到消息早就在帐中慌了,生怕兴师问罪到他头上。
帷帐中一片寂静。座上的舒利可汗衣衫半裸,露出腰际被血渗透的纱布,当前正弱弱呼着气,可那双眸子依旧明锐地望着帐中的所有人。
半响,他低沉唤道:“勃律,你来了。”
“父汗。”勃律依礼待之,行了穆格勒部象征着最尊贵的礼仪。他问候道:“父汗的伤势如何?”
“不足挂齿。”舒利可汗答得平淡,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也捉摸不透此刻的心境。他侧头看向亲信,问:“阿古达木,那人如何了?”
“可汗放心,人还吊着一口气,没死。”阿古达木回道,“未得可汗命令,我们不敢擅自审问,不过……”他看了勃律一眼,抿嘴继而说了出来:“不过从那人身上搜出的腰牌,我已经转交给小殿下了。”
“嗯?”舒利可汗鼻音出声,视线落回勃律的身上。少年当即垂首:“父汗恕罪,儿是想替父汗严审此人。”
“你可知,这人是从哪来的?”
“行刺之人身上有带着乌兰巴尔部图腾的腰牌,又听闻他是三年前从大哥帐内调来,儿斗胆猜测,此事同多年前那场交战有关。”少年抬头看向舒利可汗,“恐怕乌兰巴尔部早在那时候就故意将人插在我部了。”
舒利可汗冷哼一嗓:“我记得……你狼师里死的那个女人,也是你从那起战事里带回来的。”
勃律浑身一僵,垂眸颔首:“是的,父汗。”
舒利可汗盯着他,突然一语不发。
勃律屏息,再次开口:“此事涉及大哥,不便出头,二哥不通如何调查这件事……儿斗胆请父汗应允,让儿审讯此人。狼师曾经进过乌兰巴尔的人,或许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舒利可汗眯住双目凝视他几个呼吸,终是松了口:“允了。”
突然,帐外骚动起来,有人飞快跑过草地,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报——”
来人是穆格勒部的哨兵,他急忙奔进可汗的大帐,气喘吁吁的大喊:“禀可汗,乌兰巴尔的人要从昭仑泊打过来了!”
昭仑泊是穆格勒和乌兰巴尔交界处的地方,也是从那里宽广的穆勒河一分为二,一条按照原迹源远流长,分支则向南方的东越国奔走,在流走的同时由于地势不平逐而在河流的边缘突起,形成一两个小小的泊水。
那里常年有穆格勒部的人驻守,如今乌兰巴尔将要越过昭仑泊,竟是现在才传来消息!
“人已经踏进昭仑泊了?”海日古瞪圆了眼,一手揪起那人的衣襟,怒喊。
哨兵吓得腿软,结结巴巴地抽着:“回、回特勤,是的。”
“砰”!
这声一响,众人齐齐看向主座。舒利可汗盛怒:“驻守在那里的人呢?都是干什么吃的!”
哨兵一听,吓得眼泪鼻涕混一起哗哗的往下流:恐怕、恐怕驻守在昭仑泊的人,一半都已经覆灭了啊。”
大帐内顷刻间仿佛钳制住了所有人的身形,在舒利可汗的威震下呼吸的小心翼翼。帐外杂乱四起,偶能听到左贤王咒骂的语调。
这一夜,到底还是乱了。
“勃律,海日古。”大可汗气息平静地抬眸,翱鹰一般的犀利双目盯着前方两人,声音却不容置疑:“我命你二人即刻率狼师与鹰师前往昭仑泊讨伐乌兰巴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