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282)
阿木尔往旁边挪了一步远离他,皱着眉嘀咕:“我何时这意思了。”
“我不管。”许言卿指着阿木尔,看向勃律愤道:“就算抛去小竹子和那个废物王爷,你也必须让他一路把我护送到西北。”
“好你个心肠歹毒的庸医,竟会连自己徒弟的命都不顾。”阿木尔咬牙。
二人你来我往的吵得勃律头大。他索性抬起刀一横,隔绝阿木尔和许言卿之间的视线,侧首沉眸对阿木尔下令:“你留下来,和他们一起走。”
阿木尔张张嘴,见他心意已决,再开口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好忍气吞声地重新闭上,把没说完的话全咽了回去。
勃律吐息,放下刀放缓了声音:“我一个人骑马还快一些,能早些和符燚会和,他们路上跟着我会吃不消。”
“你认得路吗?”阿木尔担忧问。
“认得,这几日闲暇时候就一直在看舆图,我不会走错。”
阿木尔听后沉思良久,才不情不愿答应下勃律的话:“我护送他们抵达荆城后,会第一时间与你联系。”
一切商量妥当,勃律便开始收拾行囊。等到元毅一觉睡到翌日清早,爬起来环顾一圈的时候,早就没了勃律的踪影,迷迷噔噔喊醒阿木尔才得知,此人早就独自出了谷,估摸着此时已经策马往西北而去。
只有许言卿知晓,送勃律出谷的是苗域圣子。小小少年在前踩着枝叶七拐八拐,就在勃律辨别不出方向,周身雾气逐渐浓郁弥漫,以为他们快要迷路的时候,前方突然乍现小镇的屋檐影子。
勃律停下脚步,在小少年回头望他的那刻微倾下身,右手覆于左膛,道:“此番多谢你们。”
小少年笑了起来,什么也没说,侧过身让他走出苗域的树林。等到勃律踏上外面的土路再回头望去时,发现身后早就没了少年的影子,从苗谷出来,一切就像是这些时日做的一场梦。
西北的军营,距离胜战已过了几日。苏俞今日处理完事情,掀开祁牧安的帐帘,见到人端坐于桌案后阅着手上新一张的书信,顿时蹙眉。
他走进帐中,把人打量了一遍,尤其盯着祁牧安中伤的位置看了又看,才开口:“将军,末将仍旧认为您需要回京城医治养伤。”
这句话他这些时日不知说了多少回了,可祁牧安每每都听不进去。东越帝的圣旨里把祁牧安的军权交给了来自草原的狼师主帅,狼师现今抵达已有多日,可祁牧安仍旧坐守军中,也不知留在军营里固执些什么。
祁牧安听到他的声音,略显不耐地扬头看了苏俞一眼,沉声说:“这件事我知道了。”
苏俞的眉头没有舒展,反而压的更深。自家将军每每都说知道了,可却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他环顾四周,心下刚想果断叫人来收拾祁牧安的东西,今日塞也要把人塞进返上京的马车里。可他话刚抵在嘴边,还没想出叫谁来,突然自帐外传进一声嘹亮的嗓音:
“报——”
这声音随着小兵掀帘踏进帐中而响,苏俞见状只好先搁下将要脱口的话,侧首站在一旁。
祁牧安的头从桌案上拾起来,问:“怎么了?”
来人是东越麾下的兵,此刻埋首在帐中央,嗓音不知是不是畏惧,竟有些颤抖。
“禀报将军!营外有个自称狼师主帅的人求见!”
苏俞听到这话一愣,还没开口斥责这虚无的名号,就见面前飞快闪过祁牧安的侧影。他只得跟着祁牧安大步走出营帐,在后面一路跟着,虚扶着男子仍有些摇晃的身形。
他们一路无话地来到营地辕门,可到这里的时候,祁牧安突然停了下来。
苏俞不解地看着他,不知祁牧安怎么了。
只有祁牧安知道,他心中在忐忑,在害怕。他怕看到的不是好端站在地上的人,而是——
可这个念头还没等他完全冒出,他的双眼就先一步瞧清了辕门外立于一匹棕马旁的背影。
男子的身影一如三四年前,可却比那时要沉稳许多。他不再避讳遮掩腰间的佩刀,而是将其挂在腰侧,任由刀上的宝石闪耀,趁其人熠熠生辉。
祁牧安骤然屏息,盯着这道背影久久迈不动步子,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还昏睡在榻上,做着不曾想象的梦。
但是一个名字已经在他唇齿边捻了无数遍,如今喉咙终于锁不住,难抑激动——
“勃律。”
第二百二十五章
祁牧安的嗓音颤哑,却是清晰的传进辕门外男子的耳中。男子身形一顿,在闻声的下刻便飞快转回身,露出那张几月不见的面容。
勃律穿的是从上京城前往苗域时收拾进行囊的一件宽袖衣衫,此时马不停蹄奔波数日,衣衫早就沾满了灰沉,上面绣的银线不知剐蹭到了什么地方,有些已经抽丝翻边,就连披散了很长时间忽地再次扎起来的发辫,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骑马的缘故而略微散乱。
他虽然风尘仆仆,面上却明亮的很,丝毫不会被周身厚重的尘土掩盖光辉,一双眼睛在看见来人的霎那间骤然闪耀。
祁牧安再次见到的勃律已经不再意气消沉,而是重新悬挂上佩刀,骑上奔疆的马匹,整个人鲜活起来,犹如是他们最初相见那般的少年。
勃律不等祁牧安过来,便率先迈步穿过辕门,大步来到男子面前。他在距离二人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先是移眸看向苏俞,一息之后缓缓颔首算作打了招呼,过而才望向眼前这个心心念念的人。
勃律瞧着祁牧安有些泛白的脸,忍不住抓上他已经抬在半空的手臂,紧张的把人上下仔细端详了一遍,才终于开口说出两人再次见面的第一句话。
“在上京城里……我收到的信上说你昏迷不醒……”勃律的嗓音也有些颤抖,他握住的五指慢慢收缩攥紧,暴露了他的后怕。
“我这段日子收不到你的任何消息,在路上一直惶惶不安。”他咽了咽,视线顺着祁牧安的脖颈落在他胸膛上,攥紧他的衣衫急促问道:“你到底伤到哪里了?现在可还有碍?赶紧给我看看。”
祁牧安注视了勃律良久,在这时突然低笑出声,挡住对方伸来的手,将其紧紧攥入掌心。
“你笑什么?”勃律不明所以地瞧着他,转头问苏俞:“他伤傻了?”
苏俞皱起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身边的将军低声开始与人调情。
“你当真要在这里看?”祁牧安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捏捏勃律的手指,目光往下飘落落在他完好的衣襟上。
勃律一愣,意识到祁牧安话中的意思,想要抽回手:“好啊,都有闲心跟我玩笑,看来是真没事了,枉费我这段日子为你担惊受怕。”
祁牧安低笑着把他的手攥得更牢不让其挣脱。他叹喟般的笑语道:“我好开心。”
勃律闭上嘴,静静看着他,等着下一句话。
男子贪恋地望着勃律,描摹着他富有生气的面庞,轻道:“好开心能再次看见你。”
勃律却微蹙起眉,责备他:“说什么傻话?”
祁牧安不答,视线注意到勃律的脸上沾了道灰,笑着抬手摁上拇指轻轻擦抹:“怎么脸上这么脏?”
勃律抓下他的手,用手背胡乱抹了两下,解释:“为了赶路早点见你,好几日都没有睡客栈也没有洗漱。”
“……那你睡哪?”
勃律嘀咕:“就随便找个地方眯上一个时辰,起来继续赶路。”
这下换成祁牧安黑下脸,责怪他一句,擦他脸的力道重了几分。
苏俞在一旁欲言又止看着这二人不顾旁人的你侬我侬,抿抿嘴张开一条缝,又赶紧闭上,面色复杂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虽然不待见这个草原人,但扶着祁牧安的手这次难得识趣的松开,远离了几步咳嗽一声,招呼人把勃律的马牵进来。
彼时军中主帐还未曾知晓辕门处发生的事情,红衣女子扛着枪怒气冲冲地掀开帐帘大步走进去,在看到帐中坐着的鹤发松姿的老将军时,身上的气焰收缩了一瞬——也只是一瞬,下刻她再回想起方才的情景,火气直冲天灵盖,砸下枪先把外头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