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425)
立在帐子外面的士兵朝祁牧安重新行了军礼,目视着他的背影离开。
第三百三十九章
深夜,三皇子处的烛火彻夜明亮,殿中上下气氛十分紧张,侍女侍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三皇子披着夜衣依旧坐在敞开的窗边一动不动。他微微抬头淡漠地注视着凄凉明月,谁也不知此刻他心中正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殿门被人从外打开。有一人偻着背轻手轻脚地踏进来,来到三皇子身边,先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继而小声开口道:
“殿下,那边有回信了。”
这时候,座椅上无动于衷的三皇子才将视线从月亮上拉回来,落在此人身上。
“殿下,要看吗?”
男人沉默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他的信送出去有了回音,那么对方便是答应了自己的合作和要求,如此一来这信中内容不看也罢。
旁边人见状只愈发垂首,双手向上高举,呈上一封盖着东越帝印的密信。
男人淡淡睨着这信,两息之后才抬手接过来。他垂腕将信落在腿上,眼睛继而又放在了窗外。
之后,男人便再也没有了动作,直至黎明。
东宫近日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在这个关头触太子的逆鳞。一封封密信接二连三的被紧急送到桌案上,却次次都没有带来好的消息。
太子已经在殿中两日未出,谁都没有胆子踏进殿中,就连平日里侍奉在身边的人也全都被赶了出来。
三皇子被人推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往日跟在李玄度身边的中官在殿外拘谨的弓着背脊,斜着面朝紧闭的殿门大气不敢喘。
听到四轮车轱辘滚压在石板地上的声响,中官瞬间白了脸色,飞快扭头去看究竟是何人敢在这时候来犯太子殿下的火气。
可谁知意料之外的,此人竟是往常安稳沉寂、半点是非都不沾惹的三皇子。
中官一瞬间哑然,反倒是殿外侍候的宫女看见了三皇子,连忙哆嗦着行礼,轻声问候:“三殿下万安。”
“住嘴!”声音一出,就被中官气声厉声打断。他忐忑不安地望眼毫无动静的殿门,这才小声怒骂了宫女一句。
四轮车上的三皇子对此情形无动于衷。推着他的人带着他直直越过一众宫女,来到了殿门前。
三皇子身后的人中官从未见过,此时便多看了几眼。眼瞅着男人就要替三皇子推开东宫的殿门,惊得他连忙跑过去以身拦了下来。
“殿下,不可啊。”中官吓得冷汗直流。
三皇子睨问:“有何不可?”
中官的声音压得更低,生怕被殿内人听见触了怒火:“战况不妙啊,殿下这几日正在气头上,谁都不能进去。”
本以为三皇子听到他这句会打消念想,谁知男人只是微微侧头,语气尊敬地与旁人道:“请替我打开殿门。”
话落,推他前来的男人大步上前,一掌挥开中官的身形,用力推开了殿门。
殿内死气沉沉,李玄度在桌案边已有两日。他面前尽是摊开四处散落的军情信件,有的烧进了火盆中,有的掉落在地上,分明是已经没有闲心去捡起来收拾好。
他整个人变得异常颓然,盯着桌案上快马加鞭新到的军报踉跄着倒退,扶住一旁的石柱。
玄三死了……他派去的兵马全军覆没……
岳城呢?为何岳城直到今日都还没有任何消息?难道岳城也被攻破了?
若岳城被破,下一步东越的兵马便会直抵大庆京城。
届时便完了,全完了。
突然,他昏暗的视线蓦地敞开一抹刺眼的光亮,有什么人强行推开了他宫殿的殿门。李玄度心里不知为何狠狠一颤,扶着石柱的手猛然变成五指成爪的形状牢牢抓住于他而言此刻唯一的支撑。
李玄度眯起双眸,朝着直/射进来的光亮方向扫去。这一眼过去,令他双眸蓦然放大。
“是你?”李玄度紧紧锁眉瞪着显现身形的男人,先是疑惑,而后什么都明白了。
“是你!”
“是你!”
“竟然是你!”
李玄度疯了一般冲上前,想要去掐四轮车上的男人,却被他忽视的、半路旁边闪出来的另一人狠狠一推拦了下来,直直往后踉跄了两三步。
“好啊,当真是好啊!”
李玄度站稳身形,讥笑着指着前方人:“孤早该想到,你这个废人无声无息这么久,原来藏着这么大手笔!”
坐着的男人波澜不惊,依旧冷眼瞧着前方着正不断发疯、仪态尽失的人。
末了,他淡道:“你费尽心思算计了这么久,却独独算错了我这一步。”
“你是如何做到的!”李玄度高声质问,“你这双腿废了,哪也去不了,每年都在殿中修养,成日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孤全都知道!为何还能有能力阻挠孤!”
说到这时,李玄度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刷地落在了三皇子身边推四轮车的侍卫身上。
他细细打量了一息,明白了。
“原来如此……”
李玄度瞪着他:“你身边何时有了这样一个人?”
三皇子对此不语。李玄度了然,哈哈大笑,嘲讽他:“元胤竟然会帮你这么一个废人!怎么,你对这皇位也感兴趣?”
“可惜你站不起来,你这辈子都当不了皇帝!”
三皇子静静看着李玄度发疯,搭在四轮车上的手的食指缓缓翘起来,重重落下去,指尖敲击在木制扶手上。
最终他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李玄度,你的计谋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庆落入你手里,真是千年不幸。”
远在营地内,勃律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日光已经完全钻进了帐子里,而帐中却出奇的安静。他坐起来环顾四周,没有看见祁牧安的身影,当即心里猛然沉下去,坠下了一块巨石。
勃律快速穿衣下地,走出帐子。外面日头高照,营地中来往的士兵明显少了许多。帐子外面站了两位面熟的士兵,正挺拔的立在两侧,目视前方,似乎对突然走出来的勃律没有丝毫察觉。
勃律犀利的目光往左右分别扫了一眼,并没有太在意这二人。他沉着面色打量着营地周遭,怒意渐盛,蓦地猛地回头望进帐子,又飞快将目光扫回营中前方。
——祁牧安那小子竟然敢撇下他!
勃律怒火中烧,当即朝着拴马的方向大步迈出,步伐越走越快,大有即刻牵马前去追赶早早就离开的军队的架势。
勃律心急如焚,刚要解开马绳直接跃上马背,哪料却被突然冲上前来的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拦了下来。
勃律的手紧紧攥住绳疆,被拦住的身形僵硬地挺直在半空。他怒瞪着二人,双方一时僵持在原地。
男子挥开身边二人,怒声冷斥:“你们这是干什么!”
话落,其中一人立刻恭敬行礼道:“将军有令,大人您不能离开营地。”
“我不能离开营地?”勃律冷笑一嗓,咬着字重重复述一遍。他如芒的目光让二人俯首的姿态又往下埋了半寸,不敢去看他的面孔和眼睛。
士兵的声音不禁低下去几分,怯意又坚定的告诉勃律:“这是将军的命令。”
勃律盯着他们沉默许久,之后才嗓音淡道:“我知道了。”
祁牧安这是把后方安危交到了他的手里。
勃律没有动作的驻足在原地片刻后,忽然发问:“他们已经走了多久了?”
始终不敢离去的两位士兵悄悄相视一眼,其中一人答:“回大人,有三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现在怕不是已经和前线的兵马会合了,那他此刻追过去也为时已晚。
勃律攥着绳疆的手缓慢地收紧,用力捏了几息之后又慢慢缓缓松开,垂落在身侧。
这场仗实际上比勃律预估的要持久很多。
营中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东越将领坐镇,前些日子与他分享过一则军情,岳城打的并不是十分顺利,而东越的其他兵力已经快要接近大庆京城,如果岳城没有攻下来,他们之前做的一切怕是要前功尽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