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26)
勃律笑着点头道好。
“怎么说曾经也是父汗的儿子,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还真有些可惜。”少年对必勒格感到有些惋惜。
宝娜不情愿地埋头苦力绣着最后一点花草:“他给我的感觉同那中原小子一样,藏得深,让人很不舒服。”
“你怎么这么不喜欢阿隼?”勃律嗔道,“相比起来,阿隼无害多了。”
宝娜气呼呼地咬牙,扯断线头将绣好的方帕子扔到勃律手边:“殿下,你也太信得过他了吧。”
勃律挑眉不以为然,拾过方帕子左看右看道;“他若想害我,那么多机会早就得手了。”
“殿下怕不是忘了那个女人了!”
勃律整个人一僵,很快恢复轻松道:“宝娜,那不一样。”他指了指帕子上的一处图案,“你这针脚太敷衍,叫我怎么拿得出手送人?快,再补补。”
宝娜心不甘情不愿地扯回来要再上针线的时候,阿木尔从外面踏了进来。
“符燚呢?”勃律随意问了句。
“他非要看着必勒格走出狼师。”阿木尔坐了下来,随手捏过架子上晾晒的药材嗅了嗅:“勃律,必勒格来同你说什么了?”
“应父汗的话来送礼罢了。”
阿木尔“哦”了声:“方才看必勒格揣着盒子,我还以为那里藏着刀子呢。”
勃律笑出声:“你猜对了,还真是把刀子。”
阿木尔瞪大眼睛,叫起来:“那你怎的还放他走了?”
“是漠北前首领那把匕首——父汗最喜爱却寻觅不到的那把。必勒格要将它送我。”勃律抬帘瞟他一眼,将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
阿木尔听后震惊:“你收了?”
“没有,我没收。”勃律摇头。
“我方才若是收了匕首,择日被人将这件事捅出去,父汗定会与我离心。但我脑子要聪俐点,也能将这事儿圆过去。” 勃律拿袖子狠劲擦了擦木块,“所以必勒格表面说是应父汗的命令在穆格勒部三位殿下之间问候一遍,实则来回走这么一趟,是想探底,也想示好。不论哪一个心思成了,都对他有利。”
勃律探了探身子,抬起食指敲敲桌面,笑着说:“你知道吗?必勒格送了延枭一座原本父汗赏给他的血玉雕。但凡我这好二哥长点脑子想明白了为何,剩下几日有的他俩闹的。”
将那血玉雕摔了也好,不摔也罢,总归这二人结下了梁子。
“今日我没收这把匕首,必勒格心底对我应该有了底,他要真想做什么事就该知道我是个有脑子的,他得不了手,暂且会对那个没脑子的下针……若他真没什么别的心思,重新回来只是摸清局势,那最好不过。”
阿木尔蹙眉:“但愿吧……总觉得必勒格回来事有反常,不过乌利瀚王归顺对穆格勒部来说也是好事。”
“管他作甚?让延枭和他先互咬吧,暂且挨不到我身上。”勃律乐呵呵地刻完了最后一笔,侧头对宝娜道:“你那几针改好了吗?”
“改好了改好了。”宝娜抖出来给他瞧。
勃律细细看去,满意极了。他点头称赞:“绣的真好,栩栩如生,我看的都喜欢的紧。你快给它扎好了,一会儿装香料。”
阿木尔两臂撑在盘腿的膝盖上,瞪着少年一副春风洋溢的表情:“勃律,你近日心变得忒大了些,怎得什么事儿都不关心了!天天净知道和阿隼待在一起。”他胡乱抓起一把小殿下让他准备的香料,细小的物什从他拳心一点点坠回框中。
“你瞧瞧你瞧瞧,还要做什么香囊?勃律,你失心疯了吧?”
“滚。”
勃律站起身的同时,随手将桌面上一枚铜制的狼印符扣回腰间。他将香料端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将其装进宝娜扎好的香袋中封了口,随后他又扯过一条绳子,将钻好孔的那枚木符和香囊拴在了一起。
阿木尔没眼看勃律得意的神情,吐槽着别过了身。
“阿隼在哪?”勃律却叫住了男子。
“还在帐中吧。”阿木尔猜测。
勃律提溜着刚做好的香袋要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兴致冲冲地对阿木尔吩咐道:“现在日头还早,我想去射雪兔。你去给阿隼寻一匹马来,让他随我一道。
他出了药帐,先返回自己主帐去拿弓箭。踏进帐内的脚还没完全落地,少年整个身形顿在了原地。
随后他慢慢落掌,站在了主帐内。
帐内很安静,没有第二人的呼吸声,但他就觉得哪里不对。
燎炉被人打开过了,桌案上被人翻整过了,就连床榻也同昨日摆放的不一样。
——难道是阿隼来过?
勃律扭身撩起帐帘,可疑地望了眼帐外。外面狼师巡视的人有条不紊地走过,孩子们在不远处玩耍着,没有丝毫异样。
他又看回帐内,视线在书格上定了许久,手指不经意间抚过腰际那枚凸起的狼印上。那是不同于狼师内别的士兵佩戴的狼印腰牌,它看起来更有分量,虽然能扣下来,却更像是镶在了皮质腰封里。
勃律沉默片刻,拿过壁上挂的弓箭和箭筒,折身走出主帐。
阿隼还在帐中温着书卷。下一刻眨眼,一枚崭新的香囊遍坠入了他的视线中。男子顺着向上看去,入目见到了勃律那面少年脸。
“这是什么?”他再看了眼那物什,不解道。
“香囊啊。”勃律转了转手指上勾着的东西,“送给你,暂且代替你的香囊。”
“送我?”男人抓住了一个词。
“是啊。”勃律拍拍胸口处,“你的我先保管,我的这个给你。”
阿隼脸色一遍,重新拿起书卷看了起来:“我不要。”
勃律不耐烦,蹙眉将人拖拽了起来:“你若不要,我现在就把你的香囊扔了,扔给瓦纳,让它叼的远远的。”
男人紧抿住唇,发狠地盯着勃律。他视线无意间扫过香囊上的图案,整个人一怔。
勃律不怕他,将手上的香囊给他递过去,扬扬下巴示意道:“挂在腰上。”
阿隼没动。
勃律啧气,弯腰要亲手将东西别在他的腰间。
阿隼后退一步:“我说了我不要。”勃律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狠狠将他又扯了回来。
男人气的耳根泛红:“你为何要送我香囊?”
“我说了是替代你的那只。”
男人更着急了:“你送给我,还要我挂在腰上?”
勃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啊,不挂腰上挂哪?”他眼睛一转,盯住了阿隼的衣襟,上手就要扒开:“好说好说,你若不乐意挂腰上,塞胸口也成。”
“你放手!”阿隼急得握住他的手腕扯开,衣领也顺势宽大了一截出来。
勃律一顿,转手又摸上他的腰封:“那塞这里也成。”
“我说了你放手!”男子拍开少年的手背。
勃律愣住,很快反应回来,生气了:“啧,白送你的东西都不要,你这人怎么这么矫情?”他趁人不注意,一个用力将其推至了墙根处,一手压着他的肩膀让其动弹不得,另一手腕一转,将香囊完完好好的别在了阿隼的腰间。
“好了——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你要是将这只弄丢了,我就把你踹进穆勒河里。”勃律满意的来回瞧了两眼,松开手退后,坐到小几旁斟了杯水。
阿隼一愣,默默捏起腰间的香袋看了看。上面绣着一只雄鹰,下面缀着几朵花草。然而手指一碰,他又碰到了另一块东西。挑到正面瞅了瞅,发现是枚刻着狼匹形状的木牌子。
“这是……你自己刻的?”阿隼摩挲几下,小声问。
“是啊。”
男子沉默。过了几个呼吸,他又问:“你可知……送人香囊是何意思?”
一聊起这,勃律就烦躁。他皱起眉:“你们中原事儿怎么那么麻烦,一点也不干脆利落。女人家的香囊被你藏着,我管他是何意思?我勃律还你一只,这不比你那只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