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298)
他分明听说哈尔巴拉把勃律搞废了,就算现在人还活着,那也不应该能有力的挡下他这一招。
难不成哈尔巴拉当时心软了?
延枭皱起面孔,恶狠狠凝着对面人。正当他审视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勃律的时候,对面的男子忽地开了口。
“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追了你们这么久,竟把你活生生的追了出来。”
“看来你一直都跟在军中,只是不敢露面罢了。”
勃律打量着延枭的穿着打扮,低嘲:“延枭,瞧瞧你,你现在就算挂上了可汗令,穿的人模人样,到底是一只早就被父汗放弃的丧家犬。”
延枭猛然攥紧马绳,传进耳中的是让他万分熟悉的嗓音。
——面前这个男人当真是勃律,是一个完好无损的勃律。
——哈尔巴拉是怎么回事!
延枭觉得自己被骗了,被人骗了三年,更加气愤。他手上的刀不断颤抖,可他看不见整个牙沟都是刀光剑影,他的眼中现下只有对面的男人。
若是他现在抬起头往左右看去,会发现牙沟上空一箭接着一箭在射出带着火光的哨箭,随着箭支撕破长夜,便再会有大批人马从四面八方涌进,包裹着他们,将他们困于牙沟内,翻不了身的会是他们。
延枭再次挥刀与勃律打了起来:“整个穆格勒就数你最肮脏!不过是大漠的贱姬所出,父汗对你只是假面重任慈爱,实则你最该是那个丧家犬!”
他用力抵住勃律的招式,刀子在他手中灵活转了一个圈,将对方的刀柄硬碰硬地怼开。
“不过这种人,我替你杀了他,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打了十个来回,勃律的额头渐渐浮现汗珠,有些略微吃力了起来。他的手肘沉寂了三年,重新运用却感到了几丝陌生僵硬,挥武的招式速度也下降了许多。
他只能凭借昔日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惯性竭尽全力去接下延枭的招式,但并不是长久之法。于是勃律忽地勾起嘴角笑了一声,破天荒地乐意接从延枭那张嘴里喊出来的臭话。
“父汗对我到底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从始至终都不曾被重用过的废物评头论足。”勃律一个腾空从马背上起身,一掌拍开延枭的手臂,刀子堪堪划着对方的发丝跃过,险些就将延枭的耳朵挥下来。
延枭急忙反手,扯着马绳避开勃律的刀尖。
勃律在对面仍旧一句句讥他:“不论父汗揣着什么心思,利用我也好真的受宠我也好,好歹父汗还重用过我,认可过我,而你呢?你却一直如老鼠一般缩在穆格勒的犄角旮旯里,连吱都不敢吱一声!”
“勃律!你也就是长得好,跟那个歌姬一样下贱,去一趟乌兰巴尔,哈尔巴拉就这么多年都对你念念不忘,父汗为了攻下乌兰巴尔,把什么都愿意交到你这个筹码手上!”
这次,换延枭的刀贴着勃律的手臂擦过,带出一抹血珠。
勃律吃痛,面上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心中怒火直烧,冲上了头顶,正打在他激起的兴头上。
可延枭的眸中却渐渐亮起得意亢奋的光芒,他这时竟能从勃律的刀子上察出无数破绽,这若是放在年少是绝对不曾出现过的。
看来哈尔巴拉做的一番功夫并没有白白浪费。
他找到了勃律弱点,就像是拿捏住命脉一样,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起来。
“勃律,你的手是怎么了?怎么颤成这样?难不成真的废了?”
勃律狠狠稳住手的动作,不让手腕跟随刀子相碰后遗留下来的震晃一起颤抖。他深深喘气,忽地积蓄起力量,刀朝着延枭扫去的时候带着强劲的风声,好似一股风就能将对面人斩于无形之下。
他低吼:“延枭,你这辈子弑兄弑父,天下丧尽天良的事儿全被你做了,剩下的话,你留着去地下和父汗说吧!”
延枭大惊,未料到勃律还有未释放的力量,这股刀力比方才要沉上无数倍,他的刀子撞在勃律的刀刃上,竟是反向让他震得手麻了一瞬间。
他眼睁睁瞅着重新积蓄了爆发力的刀子飞快转到他的鼻子下眼睛下,他却只能惊险狼狈地从刀下拽回一条命。他气急败坏怒视着勃律,何曾想此人的刀力明显不及以往甚至深算下来还不及他,可他就是如论如何何时何地都无法从勃律刀下讨到好处。
年少时是,三年前是,如今更是。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正当延枭乱了心神的时刻,勃律的刀子已经稳稳地朝着他的面门扫来。延枭来不及后撤,马上就要镶入勃律的刀中时,突然从身侧被人扔来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用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也挡住了勃律的招式。
人影痛呼哀嚎,惨叫一声后断了气。
“可汗快走!”吉达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方才的人就是他扔来替延枭挡刀招的。他从马上重重拽了下延枭,替他拍了马,让马快速奔了起来,二人一前一后飞快冲出了刀光漫天的牙沟。
“吉达!为什么要跑!”回过神后,延枭坐在马上怒吼身旁马背上的人。
“可汗,来日方长,这次情况对我们很不利。”吉达示意延枭看看四周,又回头看了看在后面已经甩了刀上的血水步步紧追的勃律。
吉达看着死而复生的勃律皱起眉,随后不再多想,马驾得快了些,马不停蹄地要护送延枭逃出牙沟,逃回属于他们的领地上。
勃律在后快马加鞭,没两步就追上了落后一截的吉达。他攥紧马绳,身子在马上略微倾斜,手上的刀子猛然往左一挥,直取对方的命脉。
然而谁知吉达的身手十分敏捷,与平日里跟在延枭身边畏畏缩缩的模样全然不同。他翻身躲开勃律的刀尖,还来得及腾出一只手推上勃律的手臂,愣是将人生生震于马下。
勃律大为吃惊,手脱了缰,从马上腾空跃到了地上。他勉强稳住身形,再抬头看去时,那马上的二人已经奔出了五六步远了。
一直听命跟在勃律身边替他挡下背后刀子的乌力吉那仁快马赶来,嘴上担忧呼喊:“殿下!”
“拿弓箭!”勃律死死盯住延枭逃跑的背影,把佩刀利落插回刀鞘内,右手高高抬起,声音刚刚扬下,乌力吉那仁便把他马侧勃律的弓箭取下递给了他。
勃律拿到弓箭后并没有急着拉弓,而是突然身形向上一跃,踩着乌力吉那仁身下的马腾空飞起,在半空中搭箭拉弓一气呵成,臂力张开把弓拉到极限,瞄准远处两道背影其中的一道,蓦然放开了手,使两只箭羽快速从弓弦上飞出!
正在策马狂奔的吉达闻声听的身后传来呼啸声,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东西。他急忙大喊:“可汗趴下!”说着,他往前加速了几步,用手拦住延枭的后背,硬是把人摁在了马背上。
两只箭贴着延枭的背脊飞出扎在前方的草地上,并没有射穿男人的胸膛。
男人一愣,随机大声狂笑,边笑边扭头朝后望。勃律仍旧站在地上,只是此时一动不动,目光如利刃般从远处直射过来。
“哈哈哈!天注定你杀不了我,勃律,你杀不了我!”
延枭大笑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哈尔巴拉听到你还活着的消息,一定很高兴!他会高兴到发疯,高兴到立刻来找你!”
“等着吧勃律,你快活不了几日!”
勃律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耳边回荡着延枭逃跑直至消失掉身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闭了闭眼,骂了自己一句无能没用。
他五指死死攥在掌心,指甲深陷在皮肉中。他鼻腔间环绕的不知是手掌上的血痕,还是战场上厮杀过后留下的血腥气,总之格外腥气。
天开始蒙亮,微弱的晨光直射在这片流着血和残缺不堪的大地上,照耀出地上诸多散横的尸体。
大庆的兵马在前一刻呼喊:“撤!快撤!”
“快撤军!”
等乌力吉那仁替勃律找回跑远的战马时,牙沟上已经没有大庆或是穆格勒活着的兵马了,留下的都是拼杀过后要埋于沙土下的亡魂。
“让赵长辉给跑了。”符燚挠着头,懊恼地走到勃律身边,汇报着情况。他们在勃律传来命令的时候便赶了过来,听到牙沟内勃律的人放出的哨箭,才一齐涌入牙沟,打的敌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