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19)
“难不成是嫌这次给你的酬劳太少了?” 勃律冷笑,“要是嫌少,等回来再补你就是了。”
“不少不少!”男人偏了些目光说,“那个来找我的人是给了我几瓶尘封好酒,闻着味道像百年前西域产的。”
勃律随着他的话冷哼了声。
男人说完,急忙大声替自己辩解:“但我可没要啊!那一看就像地下的东西,我哪敢要啊!”他垂头丧气,“他一看我不收,就干脆直接把我绑来了!”
男人颓下身子,坐在马背上一连哼了好几声,之后又伸长脖子冲前面勃律的背影继续喊:“我没把你还活着的消息传遍草原,你不感激我就算了,还这么绑着我!你简直——”
他这后半截还没骂出来,勃律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根,喝声吩咐阿木尔:“把他嘴给我重新堵上。”
“得嘞。”阿木尔笑着扯过马绳离近男人,伸长手臂将一张饼狠狠塞进他嘴里,堵得他半个字音都再也吐不出来,只能“呜呜呜”地干瞪眼。
耳根子清净了,勃律三两口把手里剩下的饼吃完。
身旁的马背上,祁牧安拍拍手,挽好马绳,回头看一眼跟在他们后面的几人。阿木尔堵上了那个男人的嘴后,笑着脸凑到元毅的马侧,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张饼子,惹得元毅惊恐万分,嘴里的半张还没吃完,就又被强行塞进怀里了一张。
祁牧安回过头,注视着勃律,问到正事上:“大漠如今有两个王,你准备和谁合作?”
勃律搓着食指和拇指,声音停了一会儿,才答:“先去漠北。”他瞥眼挂在马背旁边的行囊,里面就装着放有漠北匕首的盒子。
他说:“这东西到底是漠北的玩意儿,听必勒格说,漠北因为丢了匕首,这些年一直遭漠南打压,谁都没有漠北王更希望找到这把匕首。我优先选择漠北,也是因为它原本的主人就属于漠北,理应物归原主。”
“我们送还匕首,他欠我们一个人情,这盟约自然也就好谈下来。”
祁牧安点头,通常内心欲望摆在弱者面前最为诱惑,漠北确实是一个能轻松谈下盟约的选择。但转念他道:“不过按照情报里所说的,相比之下漠南的兵力似乎更盛,与漠南联手,或许要更有优势。”
他看向勃律:“大漠想要一统,至少还需要个几年,在这之前,漠北能拿出那么多兵力吗?”
勃律沉默一瞬:“先看他有没有那个野心,他要是没那个野心,这匕首就送不到他手上,届时我们再转道漠南也不迟。”
他们话音将落,后方被捆着的男人大口咬下嘴里的白饼,嚼了两口冲着前面二人大叫:“天神嘞!你要去找漠北王?”
勃律深吸一口气,黑着脸朝阿木尔看去。
阿木尔讪笑两声,立刻重新塞过去一张饼,这次塞得比方才还要严实,将男人的嘴彻彻底底地堵上了。
待后面完全清净下来,祁牧安方问:“你打听过大漠的两个王吗?”
“之前去漠北求药时知晓过一二,但多为流传的。”勃律轻声说,“漠北王似乎在漠北很受爱戴,但架不住和漠南兵力悬殊。大漠很看重权势象征,有了这把匕首,大漠的局势应该会往漠北倒戈六成。”
勃律说完这席话,突然停住话音,随后坐在马背上不太自在的随着马步晃晃身子,手在绳疆上敲了敲,才开口:“不过他若是个不争气的,权当我没说。”
他又沉思须臾:“我打听过漠南王,据说漠南王不好相处,心眼小肚量也小,跟这种人合作,要精打细算,不会太畅快。”
他转向祁牧安,问:“要是你,你会选择和这样的人合作吗?”
“有更简单就能拿下盟约的方式,当然是选择简单的路。”祁牧安与他对视,“按你所说,漠南王虽然也觊觎匕首的王权,但他如今在大漠就已经压过漠北一头,待他再过了几年说不定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吞并漠北,所以这匕首于他而言可有可无,谈盟约他若觉得讨不到什么好处,与我们而言自然也就吃力。”
他偏过目光直视前方:“可漠北就不一样了,这是他们的救命符。”
勃律摩挲着手里的马绳:“我好歹和漠北王宫里的药师相识一场,有她相助,见漠北王比见漠南王或许要容易不少。”
祁牧安自打偏回目光后就一直直视着前方,不知在专注着看着什么。勃律好奇地也望着前面,却只能看见满眼的绿色草原。
这时候,旁边的男人忽然出声:“勃律,从大漠回来后,你有何打算?”
勃律身形一顿,小心翼翼观察了下祁牧安的神色,生怕他看出自己藏起来的想法。
“我有一个打算。”
勃律心里咯噔一下,疑惑地看着他。
“等从大漠回来,我们在草原上多住几天吧。”祁牧安偏首瞧着身边的青年笑了笑,补充一句:“我陪你在家多住几天。”
勃律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交代额尔敦塔娜的事儿泄露了,此刻听他这般说才松下口气。他扯出嘴角笑了笑,答应下来:“好啊。”
祁牧安定定盯了对方几息,似乎是察觉出勃律有什么事儿瞒着他。但他没拆穿勃律,扬了扬眉收起心思。
勃律挽住绳疆冲身后的众人喊道:“加快脚程吧,我们要尽快靠近沙地。”话音落下,后方的几人便依言赶快了马步,重新向着大漠的方向赶路。
他们赶着夜色,抵达草原边界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的黄昏。这里和大漠沙地相邻,已经隐隐可见黄沙的影子,脚下踩着的只有片片枯绿,耳畔唯有风势哭啸,吹的人心里发凄发凉。
勃律捂住口鼻防止风沙吹进阻了呼吸,他坐在马背上向着沙地里的方向驻足观望片刻,掉转马头奔到后面男人的马旁,在风声中大声喊:“接下来往哪走!”
他当年进大漠,坐的是车,记不清路,又是白日,和黄昏的景色全然不同。而阿木尔早就将进大漠的路忘得差不多了,就算记得,这沙地里的风向一天一个样,也早吹盖掉能指引他们进去的蹄印。
男人身上的绳子已经被他们解开,宽大的四不像的衣袍被风吹的四起。他在风沙中扬脖望望天色,眯住眼睛算了算,才回喊:“天马上要黑了,黑天不能进沙地,不能进啊!”
他这话刚落下,元毅就吃进了一大口沙子,剧烈咳嗽起来,呛得他眼泪都随风飘了出来。勃律闻声望过去,皱皱眉,却没说话,而是从行囊里扯出一条布巾递给阿木尔,让他把元毅的口鼻遮住。
几个人的衣衫在风中鼓鼓扇响,掩住了勃律再次开口的话音。男人歪着脖子一连大声“啊”好几遍,才把勃律的话听清楚。
“为何黑天不能进!”
男人道:“这沙地里面有蛇啊!据说好大一条蛇!会出来吃人的!”
勃律冷下脸,这种传言他是如何都不信的。他瞪着这个讲怪诞之说乱人心神的男人,坚持道:“现在就进沙地!”
男人立刻白了脸,也不再捂着口鼻了,吓得直摆手,要去拽勃律阻止他离开,嘴里惊恐喊着:“真的不能进啊!真不能进!”
“什么大蛇,全是胡言乱语!”勃律竖起眉毛怒道,“你上次带我们进沙地的时候为何没有这般说过!你要是不想去,我告诉你,我有的办法让你进去!”
说着,勃律就要人把他重新捆起来,一副大有就是把他托在马后也要赶夜路进大漠的样子。
元毅被布巾裹好后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僵硬了脸色,却是信了那男人的话。他吓得缩在马背上欲哭无泪地去抓身边的段筠,嘴里念着:“小闷瓶啊,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啊,我还不想死啊!”
祁牧安一直关注着他们这方的动静,此刻见勃律生了怒气,急忙赶过来制止。
“勃律,能传出这种流言,说明这沙地真的有诡异之处。”他及时拦下勃律,握着他的胳膊凑在他耳畔道:“我们谁都不熟悉沙地,这里只有他熟悉,就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