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279)
他自打出了药谷就心高气傲一直和人斗医,一路斗到苗疆,以为能解遍天下毒医好天下人,谁知在此地斗了三年又三年,现在直到把人斗死了,哪想姓白的死后还不灰心,还非要找个人来为难他。
阿木尔被他这副样子和语气激怒,揪住许言卿的衣襟斥道:“你不知道那还有谁会知道?是你说能救我们才跟你来的!”
许言卿编好的垂发发丝已经凌乱,这番再去死命叩阿木尔手指,整个显得更加疯乱。
元毅赶忙上前把阿木尔扯开,将人拽的远远的,留下许言卿一个人在桌边垂头丧气。
这日剩下的时辰几人之间气氛诡异,许言卿继续用药吊着勃律的命,想等着苗疆圣子回来,可谁知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等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的清晨。
敲门声响先是把竹苓惊醒,小丫头匆匆披着外衫而来,打开屋门先撞见少年那张爬着妖纹的笑容,愣是生生把她的瞌睡吓退。
“你师父呢?”少年抬眼越过少女,往屋中望了一圈。
竹苓瞧着这个比自己年岁要小一点的少年,可耳中听到的却是不似这年岁的语调,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她扭扭脖子,点了点屋中某个位置,示意许言卿在那里。
做完这一切,竹苓才注意到少年今日并不是孑然一人而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遮得严严实实的紫袍。
竹苓吓得直往下咽,飞快落下眼睫把人让进来。
此刻许言卿已经听到声音走来,他在看到踏进来的那道黑影时眼底先是闪过诧异,而等那人出声,第一个字音蹦出来的时候,他的面色当即冷下去,有些惧意也有些薄怒。
紫袍衣露出来的眼睛把屋子打量了一遍,继而慢吞吞落在许言卿身上。他好像认识神医一样,眼神泛着凉意,好像并不乐意见到此人。
双方径直站立等了数息,紫袍才先说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有胆量进谷,我竟还能在这见到你。”
令人惊讶的是,紫袍被遮起来的身姿高挑,露出的眉宇眼睛锐利,没有一丝柔情,还以为罩住的会是个男人,谁知开口传出的嗓音却是一道清冷带有威严的女声。
许言卿的面色难看至极,他恶狠狠瞪着一旁笑得若无其事的少年,没想到这半大小子真把这毒妇给请来了。
当年他闯谷就是这女人把他挂在苗谷的杆子上晒太阳,姓白的被逐出谷也是这女人下的令,现今看起来几年不见倒是愈发活得逍遥。
女子没得到许言卿的回话,这次彻底转过身直视这个曾经擅自闯进苗域被她差点下毒致死的男人,轻启唇冷声道:“你为什么还没死?”
许言卿回嘲:“你个老巫婆都没死,干什么叫我先死?”
紫袍不说话,转头往屋里走了几步,离榻隔了有五六步远时停驻下来。她淡淡瞟着榻上气息微弱的人,又描摹了下露出来的肌肤上爬满的青色脉纹,侧首问一旁的小少年:“这就是白泽夕死了也要留下的祸害?”
苗疆圣子笑着点点头,笑意未达眼底。
紫袍得应转回来,再次看了片刻,直把守在榻前几日不敢轻易阖眼的阿木尔看到濒临冒火,她才终于有了反应。
女人皱皱眉:“草原人?”
她轻呵:“草原人千里迢迢来我苗谷寻解药,真有意思。”
阿木尔还没答话,许言卿倒先坐不住,冷声嘲讽:“要不是姓白的,我也不至于回你这破地方遭虫子咬。”
紫袍默声离开榻边:“按理来说,白泽夕已不是我谷中人,他下的毒你们不应该找来苗疆。”
阿木尔听明白她这是不愿意给他们拿出许言卿口中那条在解药中作关键用处的蛇,当下怒气冲冲站起身,呵道:“可人怎么说都是从你们这出去的,这毒也是你们这里的!”
紫袍闻声望向阿木尔,听后静了一个呼吸,道:“确实。”她又朝外走了几步,话却拐了意思:“让我苗谷的毒流落在外危害世人,也有我的原因,此事我赔不是。”
阿木尔张开的嘴重新闭上,有些摸不准这苗谷里的人到底什么意思。
许言卿的眼睛跟着紫袍女人从左移到右,最后看着她站定在自己面前。
“想要见圣蛇,可以。”女人掩在纱下的红唇吐出一句话,“但话至此,我此番是为苗谷着想,此等毒白泽夕若已经散出江湖,之后被有心之人利用,于我苗谷大不利。”
她的眼瞳好似蛇孔,锋芒直往许言卿身上扎:“我看在苗谷的份上,仅此宽宏一次,给你配解药的机会。解了毒,你就拿着药立刻滚出苗疆,以后再敢踏进我谷半步,我定要留你全尸。”
许言卿握紧拳头,绷直唇缝,毫不示弱地直视回去。
紫袍并没有在这里做多停留,说完这些就先一步踏出屋子。少年从身后倚住的柜子上直起身,带着许言卿离开前,笑着冲屋中众人说道:“等着便是。”
许言卿这一去,又是整整三天。期间勃律好似陷入更深的昏迷中,浑身愈发冰凉,活像被冰块冻住了一般,搭在鼻下仿若已经感知不到气息。
就在几人焦急到商量要不闯谷找人的时候,许言卿回来了。
他自打回来就什么也没说,论谁来开口都不讲在苗谷里发生了什么,只冷着一张脸忙活,把从苗谷里带出来的东西亲手制成解药给勃律服下。
这药有了圣蛇这味引子,配出来果真长了奇效,连饮几日,这勃律身上的脉纹竟是消了大半。
等青脉淡下去不少后,许言卿又让他们搬来一个大木桶,灌满水,把人抬进去药浴了几日。
这夜,晚上的苗疆夜深人静,听不见丁点声音。元毅站在屋门口,折开一卷纸条,看了两眼上面的字,便又叠起来。
他听到身后传来声音,笑着背过手回头走进去,看着屋中屏风后已经醒来,刚从木桶中扬水踏出的勃律背影,道:“现在感觉如何?”
已经披好衣衫的男子转过身,扶着木桶站了一会儿,半响才稍稍提起些气,缓缓开口:“我这几日……仿佛大梦一场。”
“哦?”元毅颇有兴趣,尾调上扬。
勃律抬起手臂,端详着上面已经淡去不少却依稀仍能瞧见流过的青色脉络的痕迹,吐出一口浊气。
他似有感道:“我全身好似跟洗髓了一般。”他顿了顿,“很轻松,特别轻松。”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那就好。”元毅笑着道,“那么我有一张来信,不知你可有兴趣?”
勃律抬上眼帘,冷静瞧着他:“什么来信?”
“关于西北的。”元毅从指尖转出那叠纸张,从屏风旁递给勃律。
勃律一愣,先没操心为何身处苗地元毅还能收到东越传出来的信。他快手接过,打开扫了两眼,面色凝重地合上。
“西北又开战了。”他说。
“是啊。”元毅道,“不过还有一个消息,你想不想听?”
勃律望向他。
元毅笑道:“祁牧安醒了。”
男子倏地睁大双眼,不禁激动地往前迈了一步:“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元毅从屏风旁往外走,“他数日前就醒了,但当时你刚入苗地陷入毒发昏迷,那几日我们整天忙着给你解毒,险些忘了这茬事。”
勃律直接略过这些话,追问:“那你可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听说人挺好的,一直居于营地指挥前阵。”元毅想了瞬,“听闻这次迎战的,是狼师?”
他侧眸看向勃律:“是你的兵马吧?”
勃律点头:“是。”他嘴角压抑不住上扬,“是我的狼师。”
元毅笑起来:“听说西北这次开战的首仗可算打的十分漂亮。”
勃律向男子谢过:“湘王若之后还收到有关西北的消息,烦请一一告知我。”
元毅颔首:“那是自然。”
第二百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