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82)
阿隼扭头飞身跳入河中,揽过意识愈发朦胧的少年,随后足尖点进河床纵身跃出水面,站定在了河对岸。
勃律失血过多,意识已经不佳,昏昏沉沉的靠在阿隼身上,若不是有人撑着,怕是早就倒在地上了。
阿隼带着少年不敢停歇,步步往昭仑泊更深处的地界退。就在此时,从远处遥遥奔来一匹黑马,竟是在听到主人的哨响时硬生生扯断绳缰跑来搭救的乌骨。
“好样的。”阿隼低低称赞,在马稍停稳于身旁时,他便迫不及待的撑着少年想要上马。
可手指尖还没碰上马鞍,背后刹然窜过一记冷芒。那个一路追杀他们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踏过河流站在了他们背后,正举刀袭来!
阿隼心中咯噔一声,瞳孔猛缩,握在手上的刀子来不及从前向后抵挡,但他仍旧从容不迫地下意识把少年死死护在了身前。
预料之中那道皮开肉绽的疼痛并未席卷神经,下一幕一支利箭划破空哨,从侧方直直射入跨河而来的男人的胸口。伴羽箭紧随而来的,是道道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不下五人。
男人被惯性迫使往后节节退却,支刀才勉强稳住身形。他不假思索地砍去箭羽的长杆,捂上胸口的箭伤,见对面来势众多,自己寡不敌众,在众人即将策马到达的时候,便快脚踏回河水,向着对岸的草丛逃去。
等几匹马停在阿隼身边,他早就钻入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马背上下来一人,正是亲自带兵前来巡视的那日苏。他挥挥手,便见有两人淌过河水向着对面昭仑泊的边界去追人。
“殿下!”那日苏一眼看到重伤的勃律,焦急上前探查了番小殿下的情况,对上阿隼的眼睛厉斥:“殿下为何会伤这么重!”
“让开!”阿隼怒瞪着面前人,呼吸急促。
“你!”那日苏刚要发火,阿隼怀中的少年虚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那日苏……”勃律深喘息一口气,皱着眉紧紧抠住阿隼的小臂,腰腹的伤疼的他呼吸一窒。
他睁开双眼,费力吩咐下去:“守好北面边界……加强巡视,一有可疑之人当场斩杀。”
那日苏眸光难辨,颔首应下:“是,殿下。”
少年闭上眸子,说完这句话后呼吸变得极轻,全身重力刹然流失。
阿隼心口蓦然揪疼,好似有一双手不断揪扯着他心中的寸肉,叫他刺痛难耐。他赶忙将手中的刀子挂回马侧,把少年抱上马背,自己坐其身后,卷住乌骨的绳缰,不再顾马下那日苏的喊话,焦急勒马向营地狂奔。
乌骨似是感觉到了事端,又似是少年流的血气太过浓重,让它也焦躁起来,马蹄在阿隼的催促下奔跑的越发迅疾。
勃律脑中跟浆糊似的,身上也快散架了,被颠得颇为难受。可就算如此,他还不忘牢牢抱住怀中揣着的小狼崽。
腰上的伤似是因为留了太多血,让他的神经这时一阵麻木,好像感觉不到痛楚了。小殿下蹙眉吐出一口浊气,嘴角在微风中牵强出一个弧度。
“你……你急什么……”少年被风灌入口中呛得咳嗽,一咳嗽麻木的神经恢复活跃,腰腹上翻肉的刀口也连带着重新传出撕裂疼痛。
口中的冷气顿时噎在嗓子眼中,少年憋了会儿再度轻喘开口。
“我还死不了……你骑马骑得慢点,不然我就先颠死在马背上了。”
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和他扯笑?阿隼胸腔埋着腾腾火苗,冷着面孔毫不留情地斥道:“给我闭嘴。”
之后,便真的没再听见少年的声音。
阿隼上马疾驰了会儿后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熟悉回营地的路,他心底怨恼自己起来,刚想去问怀中的少年,却隐隐发现坐下的乌骨蹄子撒的飞速,不容置疑地往一个方向狂奔。很快,等他反应过来时,营地的轮廓便出现在了视野里。
乌骨当机立断闯入营地,驮着背上两个人连连腾跃过草堆和其他障碍,躲闪过一个个惊慌的兵卒,最后不等阿隼下令就刹在了勃律的帐子门口。
营地里一天两次由于马引起的躁动,这次在乌骨进入此地后很快就引来了人。符燚和海日古都还在外带兵巡视,赶过来的只有提前回来的其其格。
小公主原本以为二人都安然无恙,刚想拍拍胸脯顺下自打回来后就一直提起的担心,但下一刻,她便张皇失措的白了脸色,惊呼一声。
那背上的少年在马将驻足时终于支撑不住,闭了眼直直从背上倒下去摔在了地上,彻底陷入昏厥。塞在衣襟里的小狼崽也由此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满面茫然地瞧着身边已然失去意识的少年。
第七十五章
阿隼在勃律歪了身子的时候就忙去捞人,但晚了一步,还是让少年坠下了马。
“小殿下!”其其格慌张跑来,蹲身要去扶少年,却摸上了一手血。女子惊慌不定,颤着身子突然就不知该如何办。
阿隼两步下了马,疾步走来抱起地上的少年,顺手又将一旁的小狼崽滴溜起来,赶忙进了帷帐。他将勃律放到床榻上,离手的时候触到少年露在外面的肌肤,发现开始逐渐转凉。
这瞬间,他失了一霎那的冷静和判断。小殿下就是他手里那条无法掌控的丝线,此刻苍白的躺在那里,像极了他儿时那块甚为珍惜的玉佩,被人踩碎了再一块块展到他面前。
但也只是一瞬,他就很快镇定下来。他无权去差遣营地里的人,只好扭头向身后的其其格寻求帮助,要人抓紧打盆水来。
其其格也只是一时慌了阵脚,此时恢复了镇静,急忙点头后有条不紊地吩咐了下去。
折回来后,她看着阿隼在帐中慌忙找伤药的背影,思忖一息对他说:“小殿下伤这么重,我现在让人把符燚和海日古寻回来吧。”
“殿下是在边界受的伤,现在情况不明,指不定他们还在昭仑泊的附近。”阿隼喘口重气,摇摇头否决了她的话。
恰巧这时水盆端了进来,其其格接过将其搁置在床榻边,上手就要褪小殿下的衣衫。
“你做什么?”阿隼忙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到让其其格拧了下眉。
“营里没有巫医,现在首要是先把血止住。”其其格挣开阿隼的手指,转而再度要去解少年的衣袍:“我会一点处理伤口的方法,你在旁边打下手就好。”
“不用,我来照顾殿下就行。”阿隼再次抓上其其格的手腕,这次将人整个拽了起来,扯离榻前几分,自己坐在了沿边。
其其格抿了唇,质疑道:“你可以吗?”
但阿隼对此没有吭声。他手法娴熟地解了衣袍,跟褪自己衣裳似的,很快就把小殿下的衣衫小心翼翼褪到了腰腹。
没了衣料的遮挡,他们看见失血过多导致煞白的肌肤上赫然躺着一道狰狞的刀痕,吐着血翻着皮肉,血肉模糊,还黏带着一片布料。
阿隼颤着手不敢把黏在血肉上的衣衫掀开,只好咬咬牙,让其其格拿了刀子过来,把衣服撕裂。
待伤口完全暴露在视野内,其其格皱起面孔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鼻尖缠绕的血腥味让她悄悄捂上口鼻。
她不禁感到心悸,究竟是什么样的刀子才能造成这样骇人的伤口。
符燚和海日古是在勃律伤口处理完后回来的。一进入营地就听闻小殿下受了伤此时昏迷不醒,二人当即一前一后赶了过来。
掀开帘子,符燚就慌张跑进来,先是一眼瞅到了正对面的其其格和阿隼,随后他才偏了头,把视线落在榻上。
他嚅嗫着唇,问:“勃律现在怎么样?”
其其格看了一眼阿隼,低声道:“我们没有巫医,只能先处理了伤口上了药。伤口太深,失血过多,不知道小殿下哪天能醒过来……”
海日古闻声锋利的目光扫过来,语气坚硬的质问:“他怎么会受伤的?”
阿隼心底腾的窜出一股烦躁,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低吼:“这你应该去问他!非要从猎手里救狼,差点把自己命搭在那里。我若没有折回去,他现在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