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186)
额尔敦塔娜快速起身带路:“快,我带你们去最近的帐子。”
几人扶着奄奄一息的男子疾步向帐中而去。路过一处火光时,符燚瞥到勃律的手中好像握着什么东西,但只一瞬,便瞧不见了,仿佛刚才看到的都是错觉。
他收敛目光,紧张地跟着众人进了帐子,把勃律轻放在榻上。
“真的是小殿下。”帐中点燃了好几根烛火,借着烛光,其其格看清了被血染红的面孔,正是记忆中勃律的样子。
“勃律没有死。”阿木尔喃喃,也是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手下勃律的肌肤冰冷至极。
他赶忙去探鼻息和脉搏,发觉跳动微弱,还存在吐息,这才松出一口气。
“他身上好冰。”阿木尔说,“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他直愣愣看着气息微弱的小殿下,忽而扭头对刚进来还在拍打衣服上的血迹的必勒格道:“你是在哪里遇到殿下的!”
“乌兰巴尔。”必勒格靠着帐壁说,“我是从乌兰巴尔救出的他。”
“乌兰巴尔?”符燚一愣,“宝娜说勃律被乌兰巴尔抓走了,原来当真如此?”
阿木尔看着他,问:“你为何会去乌兰巴尔?”
必勒格回视他,环臂静了会儿才说:“有一个女人闯进了小叶铁铊部和乌利瀚部的交界地,是她告诉我小殿下在乌兰巴尔的。她说她要去救人,我才跟着一起去,哪料还真救到了。”
“女人?”符燚脑中飞快一闪,心里像是有了着落,焦急问道:“什么样的女人?”
必勒格想了想,向榻上躺着的勃律扬扬下巴:“一个挺勇敢的女人,我记得……好像是小殿下身边那个侍女。”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宝娜?你见到宝娜了?”符燚愣了下,立刻急切道。
必勒格皱了皱眉:“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符燚更急了,追问着:“就是她!她现在在哪!”
必勒格看了他会儿,沉下眼睛,想起离开前看到的那道躺在乌兰巴尔地上、粘着血红的身影,最终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一刻间,帐内安静下来。符燚张张嘴,须臾后不可置信地呵笑了一嗓。他有些想骂必勒格,也有些想打必勒格。
宝娜怎么会死呢?宝娜怎么会死。
想着想着,他再也无法冷静,忽然动了起来,没有任何征兆,闪身两步上前,一把揪起必勒格的衣襟冲他吼道:“你安的什么心!为什么要诅咒她!为什么要说她死了!”
必勒格厌烦地用力拨下他的手:“疯子,你冷静一点!”
阿木尔见状立刻捞住符燚,阻止他接下来冲动的动作。也就在这时,外面想起额尔敦塔娜的声音,打断了帐内的剑拔弩张:
“巫医来了!”
帐内几人赶紧把帐口的位置让出来,让额尔敦塔娜带着巫医进来。巫医在看到榻上躺的气息奄奄的小殿下,面色陡然变得沉重。
他开始聚精会神地检查勃律身上的伤势,看了几眼转身要去割早就与血肉粘合在一起的衣衫布料。阿木尔不太放心,瞪了一眼符燚后,松开他走过去帮忙,把擦血清理的活儿揽了下来。
他一点点慢慢褪去衣物,把合着血的衣料让人丢出去。其其格把从外面送来的热水端到他身边,先在水中沾湿帕子,而后递给他。
阿木尔正要擦拭勃律身上的血迹,一低头看见小殿下落在身边的手心里攥着一个物什,物什露出一点形状,在明亮的帐中瞧得较为明显,好像是一个圆弧型的东西。
“这是什么?”阿木尔诧异,总觉得这个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放下帕子用力去掰勃律的手,然而他指尖再次碰上勃律肌肤的时候又是被冰的一缩。男子吃了一惊,但仍没怎么在意,耐着冰冷的温度继续掰着手指,想把手心里仿若要镶嵌在皮肉中的物什取出来。
相触了会儿,勃律冰凉的温度就已经把阿木尔的手指冻的泛白。他吐出口气,似是被冻的太狠了,手飞快从其身上撤开甩了甩。
勃律的手掌攥得太紧,他怕昏迷中的人儿感觉有人在抢东西,无意识的保护下越攥越紧地真把东西嵌入手心,只好先作罢。
这一系列动作没有逃过身后符燚的眼睛,男人直愣愣盯着物什露出来的一点花纹,一瞬间全身血液僵固,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这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时候没有人能分神理睬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小殿下身上。
阿木尔更是无法分心,他重新拿过热帕子附在勃律的肌肤上擦拭,然而贴上去的一瞬间,不太明显地升起一道冷烟。
阿木尔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擦完洗了帕子再贴上来,这次手指碰到勃律已经擦干净的皮肤上,一股骤然从他指尖钻入体内刺入骨缝的寒冷让他猛然站起身。
“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其其格换上一盆新水,蹙了蹙眉问他。
“他身上真的好冷。”阿木尔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奇怪地再次伸手覆上去,这次依旧冰的他心缩了一下。
“温度怎么会这么低。”阿木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快速把勃律身上的血擦掉,露出大片肌肤后,看清了胸口处数条从心脏蔓延出来的青蓝色血脉。
“这是……”阿木尔睁大眼睛,低头仔仔细细去看这些脉络。他阅过诸多医术,虽然只是纸上谈兵,空有理论,却也记得这种特殊的症状曾经在某一本里看见过。
阿木尔呼吸一滞:“他中毒了!”
其其格在他身边立马挤开他的肩膀,飞快瞅了一眼后赶紧唤帐中还在交代人熬药的巫医:“巫医!快来看看!小殿下好像中毒了!”
这一声把额尔敦塔娜和必勒格的视线也叫了过来。巫医二话不说拨开人,凑近反复看了看,最后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寒毒。”巫医说。
帐中人一头雾水,只有阿木尔清楚寒毒是什么。他说:“西域寒毒,是大漠里的一种奇毒,中毒者会全身冰冷,不出一月就会冻结血脉经络,全身僵硬而死。”
其其格听后慌忙质问巫医:“那能解吗?”
“能解,能解。”巫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快速安抚帐中的各位:“这毒曾从西域传进过草原,能解。”他先给勃律处理了身上目不忍睹的伤口,一点点洒了药,忍着其体内散发出的寒冷缠上细布,而后手忙脚乱的跑回药帐配解毒的药物。
帐中站着的人出去的出去,帮忙的帮忙,各个忙的不可开交。阿木尔也想去帮着煎药,他虽成天看的都是书卷,但煎药这种事对他而言并不在话下。
可他犹豫地看了看榻上的勃律。他若走了,勃律身边没人照顾,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帐中仅剩一人的符燚突然开了口,对他说:“你也去吧,我在这看着他。”
阿木尔狐疑:“你能行吗?”
“可以,你去吧。”这时的符燚格外沉静,身上没有一点方才的急躁和冲动,这让阿木尔信了下来。
所有人都走后,符燚静静在原地站了许久,就盯了勃律许久。后来,他的目光渐渐的移到小殿下紧握的手上,迈步走过去。
他的身形似是站太久有些发僵,乍一下动起来时滞顿了两三下,就像是卡住的木齿轮。
他一点点挪到榻边,慢慢蹲下身子,握上勃律的手。他没有被小殿下冰寒的体温惊吓到,也没有缩指,仿若没有感觉般,缓缓用力掰着勃律的手指。
阿木尔没有掰开的手,他掰开了,露出里面闪着光且带着血的物什。
一个镯子。
镯子陷入血肉模糊中,但上面还能辨清的花纹是符燚再熟悉不过的。他记得不久前,他刚把这枚自己阿娜留下来的镯子送给宝娜,现在却血淋淋的躺在勃律的手上,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符燚只觉心被狠狠撂空。他抖着声线,不断喃喃自语:“宝娜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