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109)
阿隼瞟到她马侧也悬了刀和弓箭,觉得自己话已点到,仁至义尽,便不再多说,马鞭一扬,用着小殿下托付给他的狼符,率领两师向着东北面而去。
东北方,遍布血腥的战场上,有一支突然出现的兵马从东面随着声声高昂的号角直奔他们而来。
勃律大为震悚——这是哪来的兵!哈尔巴拉在哪里藏了这么多兵!
勃律被身后那人一掌拍回乌骨背上,生生咳出一口血,手中的刀子险些握不稳。
“我从没有在哈尔巴拉的兵马里见过你。”勃律喘口粗气,捂上胸口,怒视着不远处马上的人,冷声道。
戴着面具的男人并不说话,而是稍稍扭了扭头,像是从面具的某个缝隙中打量了下少年现在的状况,随即拎刀策马向着他默不作声猛冲而来。
“一群死疯子!”勃律怒骂,抬手执刀抵过来人的攻势,一连串的“当当”声重新回归耳畔。
他腰上的伤牵扯着他的行动,让他每出一招身上就宛如刀割般疼一下。他冷汗涔涔,手中握着的刀子愈发的颤抖。
来人步步紧逼,虽在马背上,却仿佛两人间毫无间隙,下一瞬就能一刀向他心口捅来。
勃律逐渐招架不住,驱策乌骨继续往后奔,但身后那人突然凌空跃起,驾着马快速贴近,刀子逼近他受伤的腰侧,尖牙状的刀子打算在伤口上再附加一道。
勃律顿时心颤,斜身从马背上避开这一击,却被对方的刀子迫使在马侧悬挂着。他刚想用力拽住绳缰让自己重做回马背上,谁知身后突然射来一支箭羽,擦着他的小臂而过,让他疼的蓦然松手,从马上跌了下来。
“勃律!”不远处,符燚瞧见这一幕急忙想向这边赶来,但面前突然窜出几人拦下了他的步子,让他不得不挥刀迎敌而上。
勃律快速起身,却觉得胸腔里闷沉难受。乌骨嘶鸣着避开男人的刀子,挣着让少年再次上马。勃律刚站起来,又一支箭羽紧随而来,直直向着他的另一条胳膊擦去,贴着没有臂甲的肌肤带出一片血红。
勃律踉跄了一下,很快顺着箭羽射来的方向找到了目标。
哈尔巴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驾马进入了战况中,此时握着弓箭稳稳踏马向他而来,弓上搭着新一支的箭羽,这次他把箭刃对准了少年的腿。
勃律沉出一口气,微微侧首去看身后,发现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被赶过来的几匹狼逼到了几步远的地方。
“小勃律。”前方,哈尔巴拉听似柔和的声音唤回他的视线。勃律咧咧嘴,冷看这个在马上一步步向他踱来的疯子。
“小勃律,你说,我这一箭是往你心上射,还是射穿你的腿把你锢在我身边。”
“你可以试试。”勃律冷笑,下一瞬,哈尔巴拉的箭羽脱手,少年反应迅速抬刀护在心口上,箭刃在刀刃上撞击一响,掉了下来。
哈尔巴拉笑两声:“你太了解我了。”他再次架好箭羽,这次瞄准了少年的右腿。
勃律低吼一嗓,突然发力嗓音低鸣,一只巨大的灰狼从左侧一跃而起,朝着哈尔巴拉的头颅张开血盆大口,作势要一口咬下来。
“畜生。”男人暗骂,赶紧调转箭刃方向,向着瓦纳射去。
勃律双眼大睁,嗓子的低鸣忽然抬高,狼似有所听命般,在半空中努力折身,歪着身子扑到了哈尔巴拉坐下的马屁股上,那只箭羽也擦着他的毛发而过。
“畜生!”哈尔巴拉大怒,拿刀要往后砍,也就在这时,勃律突然发力,一跃而起,向着他砍来。
两方撕咬不断,哈尔巴拉一刀劈开瓦纳,赶紧回身去接勃律劈下来的刀子。也就在这时候,乌骨从危险中脱身,向着小殿下奔来。
勃律见此勾上绳缰跃回马背,却还没来得急转身,一个冰凉的刀子贴在了他的腰腹,这次严严实实的在还未痊愈的刀伤上重新划开口子。
他身子一歪,顿时眼冒金星,脸色惨白。
哈尔巴拉悦呼一声,刚想回马一掌拍在少年的背上,耳边蓦然听到了道道沉重的角音。
这不是他的号角。
他心里一慌,赶紧竖耳细细聆听,却发现地面在一阵阵不断的颤动。紧接着,号角声愈发清晰,仔细分辨发现是从两方细密传来,一声高过一声,一声一声敲击着他的神经。
是援兵!
第九十八章
彼时,从昭仑泊赶来的兵马已经快马加鞭赶到了这里。
其其格手握号角领头于一支军队前方,她边策马前奔边吹响角音,号角不仅声声敲击着下方混乱的人心,更鼓舞着她后方将士们的志气。
她在东面的斜坡上驱马停下,放下号角重喘口气。身上红艳的衣裙似是被这股血风吹的缭乱,可她那双明亮镇定的眸子,仿佛不会被这里染上一丁点的杀伐。
她通红着脸向下观望,从她此刻高处的位置,看到下方不远处哈尔巴拉的兵马有了略微的松动,不再死死逼迫勃律,而是有了向后的散乱。
其其格仅仅歇停了一息,就再次抬起手中的号角,使尽全力去吹响雄浑的角音。伴随着沉重宛若千军万马的踏步,号角声重新回荡在草原上方。
她稍稍撇开余光,听见绕道到南面的兵马号角声与她的相互呼应,最后不着痕迹地短促两声。她知道这是她与阿隼商量出地进攻讯号,于是下一瞬便见前头率军的那个男人背靠号角的齐鸣,带兵直接冲进了下方的混战中。
女子红着脸撤开号角,看了眼身边的吉日木图。男人收到其其格的眼神后,二话不说抽出腰侧的佩刀,随同后方的将士们一声高喝,杀进了乱战。
四下兵马撒蹄向中央狂奔,号角声不断,始终迎合着逐一宛如厉石般颗颗滚落碾压下来的将士,气势如虹,响彻四方。
“呜——呜——”的角声锤击着勃律战栗的神经,他的头脑当下已经并不清楚了,但仍强撑着眼皮随着号角声去张望四方。
——哨箭放出离此时并不久,等阿隼一来一回的时间,穆格勒根本不会这么快派这么多援军。这兵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是哈尔巴拉设的兵吗?
号角声持续不断,一声接着一声从四面传来。
哈尔巴拉心中无数,慌神的人突然变成了他自己。他死命咬住后齿,在观察了一圈后,忽而看见有不断的黑点从两面狂烈的席卷,它们后方的号角不断,让他根本不清楚勃律的援军到底有多少。
哈尔巴拉狰狞起面孔,不再敢对这仗做多流连。
他看了眼不远处歪歪斜斜强撑着自己的勃律,蓦地笑了一下,咧嘴道:“小勃律,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的。”
男人勒马向后折,往回跑的同时随手挥砍着刀子,不分敌我地杀了一个又一个拦路的士兵。
他神情严峻,眸光深沉,压抑着未出手的暗流涌动。
哈尔巴拉扯嗓飞快大喊:“撤——”
“撤兵!”
“快撤兵!”
哈尔巴拉的兵马被这支突如其来不知深浅的援军逼迫撤军,后蹄带着草地上的沙土尘粒洋洋掀起一阵沉腥的血气。赶来的援军只摸到他们逃离的马屁股,杀了几个落后的小兵,便明眼瞧着他们落荒而逃。
勃律忽然松弛全身,鼓鼓窜动的神经一下子恢复了平静。他视线模糊,虚虚伸手想抓紧乌骨的缰绳,不让自己摔下马背。然而手背才将将抬起来一寸,他就皱着脸疼的身子一蜷,从胸腔出猛咳出一口血,意识不清地往右侧歪斜。
要在跌下马的时候,他朦胧感觉到有一双温热有力的手牢牢接住了自己,没让他坠在血黏的草地上。
少年借着最后的力气微弱把眼帘睁开了一条缝,模糊看见了一个好像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但他还没看清,眼皮就沉重的再也抬不起来,重重闭紧。
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了。
鼻腔中没了作呕的腥气,脸上也没了溅着污浊的难受感。少年闭着眼睛缓出口气,只发觉被人拍了一掌的胸腔内好似堵塞了一样,像是脏腑经络都搅在了一起,无法归位,急得他想猛烈咳嗽,将体内的混淆全咳到原来的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