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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47)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现下雍州战事大齐占上风,昭王尚且在前线旗开得胜,后方却要议和结亲,何止冒犯,显然已经超出了后院起火的范畴,不仅将陆令从置于小丑的境地,更是全然否认了虎师与雍州这月余来的功绩。
  谢竟琢磨着朝廷态度的骤然强硬,心念急转,问:“朝中是否出了什么要事?”
  只能是十万火急、或者说措手不及的突发状况,让京城改变了一贯以来对虎师一半听任倚重、一半忌惮怀柔的态度,不管这个和亲的提议是真心还是假意,目的无疑都是在逼陆令从立刻收兵回京,以防他妹妹被不明不白绑上婚轿。
  陆令从摇摇头:“明面上最大的事情就是和亲,但圣旨应当会来,就在这几日,兴许到时能揣测一二。”
  谢竟没有多问陆令真是怎么能在圣旨到来之前便遣人来给虎师通风报信的,甚至朝廷的阳谋阴谋也须得先搁置,此时最要紧的是,雍州原本抵挡到开春就能松一口气,北人今岁吃了亏,几乎空手而归,必然不能不回去殖牧以休养生息,这一冬原本就快熬到了头,但若此时虎师撤兵,雍州守军势必气颓,只怕难逃被趁虚而入的下场。
  为今之计最上策是该在被掣肘之前最后一搏,设法大伤北人元气,令其不得不提前北上的时间,至少谋定这半年的乾坤。
  谢竟开口:“既如此最好先发制人,未见天子手谕就权当不知此事,毕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在板上钉钉的圣旨来之前——”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陆令从一眼,接下来的话不该由他这个已经没了名分的王妃说。
  陆令从回望过去,眸色沉沉,续道:“当有一战。”


第29章 七.三
  自陆令从带兵进驻雍州那一日,在塞上偶遇漠北王庭的某位贵胄然后随手把人刺落马下,北人的主力便一直是由那个名叫丁鉴的汉将坐镇。此人并不轻易出战,唯一那次也是无意中叫陆令从撞上,未分胜负,只是一个挑了一个头盔,一个夺了一个手戟。
  据探子回报,丁鉴手下亲兵俱为北人,可是此人名不见经传,出身与背景难察,也不知怎样脱颖而出,让一众蛮子都心甘情愿为其效力。
  但这也为这一战提供了一个便利的先决条件——汉人揣度汉人,总比刺探异族心思要更准些。“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这个道理不说十拿九稳,但在汉人中常是相通的。
  按照部署,今夜向丁鉴的主帐进军是兵分四路。何诰带着雍州城守军由正面行进;虎师余部东有李岐,西有另一位副将覃岳,潜行围敌两翼;而陆令从则率以一当百的昭王亲卫,轻装疾行,抄戈壁险路突袭营后。如此成伏围之势,彼此之间吹号传信,四方照应,当可一举全歼。
  敌在暗我在明,雍州城内是否有京中耳目尚未可知,因此陆令从和谢竟也绝不敢再贸然相随,最终商议决定,谢竟与传令的斥候同回雍州,和何诰汇合再随其出兵。
  朔方冬夜行军,头一件难熬的便是冷。风头如刀面如割,无遮无拦地直将人从外到里冻个通透。
  谢竟没有甲胄战袍,只能从军中临时寻了一身换上,虽然宽裕了些许,但也比不穿的强。陆令从只能送他到辕门,临行前将那件大氅抛到马上让谢竟披着,说声“万事小心”,注视着他与斥候远去。
  丁鉴的营帐在大漠深处,离雍州城池有些距离。塞上开阔可以远眺,若无群山和风沙掩护极易被发现,所以何诰等视天象而定,走走停停,直到其他三路都已安置好传了信来,才最终在距目的地十几里外的山后扎下营。
  何诰到底曾是京中旧臣,对着谢竟身上明显不似凡物的御赐大氅瞧了一会儿,神色微动,却欲言又止。谢竟觉出他的疑惑但也没有开口解释,瞒是瞒不过的,早晚要捅破窗户纸,不在这一时。
  帐群军队在外围层层把守,岗哨密布自成一体,硬攻难克。何诰对谢竟道:“既要伤及根本又不能撕破脸皮,否则来日生意都没得做,朝廷追究下来,还是雍州的罪过。这一仗最难的是分寸。”
  谢竟颔首:“要紧的是把他引出来。”
  何诰沉吟片刻:“我看着殿下仿佛对那丁鉴有些心思。”
  谢竟反应了一下才道:“大人是说,殿下起了招安之意?”
  “兴许是,兴许不是,”何诰苦笑着摇头道,“我在京中虽与殿下有过师徒之谊,但是那时他才多大,如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早已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谢竟宽慰道:“既如此,大人也不必过于系怀。殿下与丁鉴毕竟交过手,自有计较,你我只信他便是。”
  何诰应下,又想起他们承担的打头阵的责任,问道:“依你之见,何时出兵为宜?”
  谢竟遥遥望了望深浓夜色,笑道:“不急。”
  是夜三更,战鼓蓦地惊擂。漠北营帐最外围的哨楼上,守兵立刻将异状报回了主将丁鉴处。丁鉴本是汉人,以汉人用兵布阵之法去揣度昭王,想着正值年关元宵,对方本不大可能这时候出兵。因此虽说并未懈怠,总不如平日那样严阵以待。此时得报,自然惊愕。
  但他手下精兵良将毕竟不是吹嘘。须臾间漠北军士集合已毕,披甲上阵准备岀营迎战。遣斥候去探,却报回来说只闻战鼓声,并不见汉人兵马。
  正疑惑间,只听战鼓声忽落,取而代之的却非马蹄声,而是一阵似有似无的笳声,好像是从极远之外传来,起初几不可闻,渐渐才隐约能辨出曲调,但仍断断续续,风一来就要被吹走了音儿。
  丁鉴不通音律,一头雾水,却见周围随从面色俱是一变,缄口静听。
  半晌,那芦笳声仿佛近了些,调式悠长,不似中原之音,却也并非塞上乐曲的激越慷慨。可漠北兵士却都面色一滞,万人喑哑,面有戚戚。
  一时间辽邈大漠寂如无人,只剩这笳声幽咽四散,乘风直上广寒。
  敌营另一侧,早已埋伏多时的陆令从闻声一怔,凝神辨出方向,细听良久,竟在黑暗中跟着轻轻哼唱了起来。
  左右亲卫俱惊,暗暗挑眉对视了一眼,大着胆子问道:
  “殿下,何曲?”
  陆令从并未立刻应声,只是断续地低低哼完,才道:
  “摇篮曲。”
  他望着远处雍州守军的方向,灯火明灭,“我女儿教的。”
  亲卫闻言噎住,面面相觑。
  昔年昭王府有位漠北来的乐师,其妻亦是府内下人,做过陆书宁一年半载的乳母。后来虽随丈夫还乡,却把这支几乎在漠北家家传唱的摇篮曲教给了陆书宁,又叫陆书宁唱得整个王府上下都耳熟——反正陆令从这五音不全就这么学会的。
  只不知谢竟又是何时学得这异域芦笳的——他的焦尾琴还在王府书房的墙上悬着呢。
  “楚歌四面罢了,哄孩子的玩意儿,还想来糊弄老子?”丁鉴听手下解释过后有些窝火,情知是计,但是对面光闻声不见人他也没辙,只得严令兵士们不许分神,随时待命。
  没成想这吹笳之人就好像不会累一般,轻柔和缓的曲调彻响了一夜,催人欲睡又勾人亲思,直到明月西沉东方欲晓,才似哭累了的婴孩一般渐渐低下去,终于归于无声。
  丁鉴暗骂叫那姓陆的小子耍了,对面说不定就派了一个擂战鼓的一个吹芦管的,不晓得藏在哪个犄角旮旯捣鬼。漠北军营内俱松了口气,被这曲调催磨了一夜身心俱疲,准备吩咐炊事开伙。
  然而还不等令下完,喊杀声便忽然同时震天响起,瞬间冲破了略微有些松动的防线,四面兵马压境而来。
  漠北军士虽立时整装上阵,但这片刻混乱,却又足以让他们失了先机。一时汉戎人马混战在一处,雍州城守军本为先锋,此时却从何诰之令在不知不觉中且战且退,状似不敌丁鉴所率精锐,但却渐渐将战场引离漠北营帐,向开阔的戈壁上引去。
  而守军战力自然逊于虎师远矣,瓮中捉鳖的活轮不到他们来做,左右撤开为李岐、覃岳两队腾地儿。一时间虎师令四方响起,敌人烦扰不堪虎师却井然变阵。但也不得不承认蛮夷果然蛮夷,哪怕虎师受过昭王的魔鬼训练一个个骁勇无比,此时硬碰硬,交手仍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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