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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148)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陆令从道:“我替天子赈民,打着是天子旗号,恤的是天子百姓,有什么不妥?我去哪里,轮得着罪臣之后来指指点点?”
  谢竟只淡淡道:“殿下的说辞固然冠冕堂皇,只是陈留不属你封地辖内,倘若宫内得知你擅自前往,你以为陛下与太后会觉得你体恤民情,还是会觉得你越俎代庖?”
  陆令从“嘶”了一句,挑起眉梢:“你待如何?”
  “谢家当年倒台,江南江北一并获罪,陈郡的族人死罪可免但活罪一项不少,家财悉数充公。因为陛下没有处置,所以赃款无人敢用,就堆在兖州府库——我欲与殿下分一分赃。”
  “在哪里谈?”
  谢竟莞尔一笑,回身指向不远处的瑶台:“我备下了上好的碧螺春,殿下请。”
  瑶台内早有徐家兄弟领着一班虎师旧部把守,确保不会有闲杂人等入内。陆令从命随从先行入城,各自回衙门复命,跟随谢竟上到顶层去。
  谢竟走到窗边,望着从北地回来的属官们浩浩荡荡离去,陆令从连喝了两杯茶解渴,盯了一会儿谢竟颀长的背影,他知道他当然并不是真想要谈什么“分赃”,所以也就沉默着,等待谢竟开口。
  半晌,谢竟回过身来,道:“我求你一件事。”
  陆令从颔首:“你说。”
  谢竟的语气非常冷静,如同在陈述一件深思熟虑已久的决定:“等到血仇得报,我想要陆书青改作母姓,一算远离天家纷争,二算谢家不至绝后。百年后王府的产业留给宁宁,爵位我们不要了。”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令从听到“谢家不至绝后”时的神情,只见对方的眼睫轻轻闪了一下,随即就一切如常道:“依你,总之不论姓氏,他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
  谢竟听罢,并不应声,只是面无波澜地看着他。
  陆令从茫然回望,显是不明白为什么三月不见,谢竟还没有立刻像当日分别时那样飞奔到他怀中来。
  良久,谢竟才无可奈何地叹道:“那天在下邳城外,你对我说,该搬出谢家的事情,你都已经办妥了。我想问问,若你搬出的不是我这个谢家人,那到底是谁?”
  他问得已经足够直白、足够具有暗示性,陆令从瞬间变色:“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谢竟定定地盯着他,“我不光知道谢浚没死,我还知道了飞光六式的最后一式,叫‘玉石俱焚’。”
  陆令从大概是只猜到了前半句,愕然一顿,哑了半晌,终究是轻轻吁了口气:
  “是啊……我当年不是说过么?你一辈子用不上的。我把飞光送给你是想让你自保,难道是让你去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你要是真——我还活不活了?”
  谢竟闻言,肩膀轻微抖了一下,兀立在原处,长久地 、深深地凝视着陆令从,最后自暴自弃般低啐了一声,大步迈上前去扬起头,扳着陆令从的脸狠狠吻了起来。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足足过了数秒陆令从才给出回应,但是谢竟毫不在意,急促而迫切地含吮着陆令从的嘴唇,又被对方加倍奉还回来,舌尖深入他口腔一下接着一下顶着,几乎不给他喘息的空隙。到后来陆令从反客为主,背倚矮榻坐下,把谢竟亲得不住将头往起仰,身子完全酥掉软在他怀中,膝盖渐渐不受控弯下来,用跨姿跪坐到了他身上。
  唇齿交缠不知多少回合,两人才终于分开,彼此湿漉漉地相望着喘气,嘴上都留着红痕、牙印。
  这时候陆令从才终于心下踏实,把谢竟紧紧抱着,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见过浚儿了?”
  谢竟道:“淮阳郡守程炆忌惮相府,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怕我是王俶派去抓他把柄的,起了杀心。是谢浚现身,救我脱困。”
  陆令从勾起手指蹭了蹭他的脸颊:“其实有几回,我看你那么伤心,本来忍不住想要告诉你。可是浚儿反复叮嘱我与萧遥不要对你说,我想着,还是应当尊重他自己的意思。你怪我么?”
  谢竟蹙眉:“你这个人真是,我若怪你,还能让你把我亲得差点背过气去?”
  陆令从失笑:“不枉我这三个月日日把你的那件大氅穿在身上。”
  谢竟若即若离地睨着他:“你真的会穿着么?我以为你只是束之高阁藏起来呢。”
  陆令从凑在他耳畔道:“在雍州的三年里,我把你的贴身旧衣带着,晚上放到枕边攥在手里入睡,实在忍不住时,便嗅着衣上你的余香自渎。这够不够?”
  谢竟愣了愣,抬眸剜了他一眼,随即埋下头,又在他喉结上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
  陆令从不罢休:“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你今日是非要骗我说下一篇话来剖白才算?”谢竟破罐破摔道,“我从得知谢浚还活着的那一天就日夜盼着你赶快回来,我好亲口听你说真是你救下了我的侄儿。一记起‘玉石俱焚‘四个字我就更想亲口问问你——就是在瑶台,就是这间屋子,快十五年了!在那么早以前,你就已经怕我死了么?相府议事,王俶、王契和崔淑世在一旁为政事相争不下,我扳着指头在心里数日子。我想你想得发疯,恨不能上天遁地、须臾之间自己就跑去洛邑陪你,怎么样?够不够?”
  陆令从把自己与谢竟的前额贴在一处:“够了,虽然有点矫情,但我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咱们俩不相上下。”
  谢竟想起谢浚那天的疑惑,便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把浚儿救出来的?我问他,他说他自己也不晓得。”
  陆令从颇感慨道:“这说来是因缘际会,我有时想想都觉不可思议。你还记得青儿小时候那次,我们回陈郡的路上,遇到过一个贼么?”
  谢竟下意识点头,但看他迷茫神色,显然是完全不记得了。
  “我最初也一点印象都不剩了,直到他说到当年停泊扬州的那条客船上,我没送他去见官,却给了他一张谋生救命的字条,我才隐约想起来这件事。”
  陆令从讲道,当日那个名叫张三的贼拿着印有昭王玺的信来到金陵,靠着身手敏捷,果然在吴家商行里觅到差事,几年下来也攒了些钱。
  后来先帝病重的风言风语传得甚嚣尘上,京城人心浮动,作为储位候选人的昭王的舅族,吴家生意也受了影响。张三为了生计,使了些银钱,在羽林卫这铁饭碗里觅了一个小职。
  没多久先帝驾崩,谢家被抄,张三接到了去乌衣巷收尸善后、打点残局的军令。
  谢浚的“尸身”,就是被张三与他一名同僚发现的。当时他在火场中呛到浓烟昏迷过去,只剩微弱的气息。这两人发现谢浚还有命在,又见他容貌衣着不凡,心下惴惴,知道自己不定是卷入了天家权力阴谋的一角。
  张三当年拿到那封信,便知晓了陆令从与谢竟的真实身份,后来又一直在京城生活,对昭王府并不陌生。他知晓自己来的是昭王妃的母家,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极有可能就是昭王妃的亲眷。
  而至于另一位兵卒,则纯属是因为胆小懦弱,做不出眼睁睁看着活人断气的事情。
  “他们两人合计了一下,给一个已经烧得难辨面目的小厮换上谢浚的衣裳,把人混在尸身中运了出来,设法藏起。你那时正跪在神龙殿前不死不休,张三只能通过吴家的旧识找到我舅父帮忙。当天深夜,我趁乱离开金陵去与虎师会合,将谢浚带了出去。”
  谢竟听罢,久久沉吟。张三比之于他们这些所谓的“天潢贵胄”,也许只是无名小卒、尘埃芥子,史册不会抛却王侯将相转而去记录一个无名氏的生平。可恰恰是这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救下了谢家唯一的后人。
  他们当年不是在向张三施舍恩惠,而是在为未来命途难测的自己留得余庆、种下善因,在多年后的某一天结出死里逃生的果来。
  “那三日千头万绪,大起大落,有两件事我深以为憾,”陆令从回忆道,“头一件便是我当时连夜离京,不敢耽搁半刻,所以没来得及亲口向张三和他那同僚道谢,更不知道他们如今在何处安身。救谢浚的其中曲折,还都是我舅舅转述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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