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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177)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你父母安养在锦官城中,日子过得可还顺遂?”
  那胡守备顿在原地,他方才的礼遇确实是因为乍逢旧主,但他并未想到昭王会在三万人中记住他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更没有想到旧主会认出他。
  陆令从气定神闲,让他实在难以把握,这到底是一句寒暄还是一句……威胁。
  可他的双亲得昭王府恩惠,被安置在益州颐养天年,的确不假。不光是自己,他身边这些从虎师被瓜分出去的旧属下,家中亲人受昭王眷顾的,还有不知多少。
  胡守备手中的刀不知不觉渐渐放下,只沉声叫了一句:“殿下!”
  陆令从定定地盯住他:“这个时辰羽林卫应当已经交还兵器完毕,武库早该落锁了。”
  胡守备经他一提点,才忽然意识到,这一晚上他只见了羽林中卫,却迟迟未见羽林外卫来归还武器。再想起事前崔济世突兀的“嘱托”,不由暗叹,该着是他背运,竟好巧不巧撞上今夜。
  陆令从观察他面色,继续道:“今夜事天地知,你我知,朝野知道什么?朝野只知你率领手下按时闭锁武库大门,尽职驻守于内——而我,昭王,才是那个领兵强闯的人。
  “即便他日问罪,也只会责你力所不逮,不会责你未战先怯。这其中的轻重,你该明白吧?”
  胡守备当然清楚这两项罪名孰轻孰重。他不知昭王到底在谋划什么,但显然,这种行为已经触到了大逆不道的红线。若昭王事成,他自然一飞冲天、加官晋爵;若昭王不能胜,他们背着“虎师旧部”这个出身,恐怕也再难有出头之日,不定何时就会被统统清洗……
  他愣怔了片刻,下定决心,命左右道:“迎殿下进去,关闭前门,武库是按时落锁,都在心里记牢了!”
  手下当即领命,避到两侧,准备关门下锁。陆令从向胡守备点了点头,一面牵马入内,一面对身后副手道:“升起纸鸢,给鹤卫传信罢。”
  纸鸢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传讯方式,不出一刻钟,谢浚已然带领着鹤卫出现在街巷另一端。
  鹤卫自从失去将领、回到京城,便一直是无主孤军。相府为防鹤卫落回陆令从之手,一早上书,迫着皇帝允准将鹤卫暂且并入羽林卫,但并不启用他们,因此鹤卫连日来无所事事,受制于人,更重要的是——手中无兵刃,没有持械的权力。
  但也正因他们身着羽林卫的官服盔甲,从宫城内营房一路到此,沿途即便遇到巡兵,也只当他们是寻常羽林卫下值,并未多心。
  宣室从内仓中搬出足够装备千人的军械,通过武库东侧僻静的角门运出去,交给鹤卫。
  谢浚走到陆令从近旁,低声问:“小叔那里得了信儿么?”
  三日前,夜中,他们在摘星楼碰面共商起事之计,除了萧遥、李岐还有郑骁、崔济世等其他将领,或为虎师旧属,或一直与昭王府关系密切。但谢浚没有见到谢竟,也没来得及问陆令从,到底他是脱不开身不能来,还是根本不知?
  陆令从笑了笑:“我与他有快一月未见,他昨日又随相府出城去了,怎么晓得?”
  谢浚皱眉:“萧师父接手了幕府山余部,若传入相府耳中,王俶怀疑是小叔安排,对他不利怎么办?”
  “所以暂时只是‘接手’,”陆令从解释道,“现今我们需要做的,是召集虎师旧部,需要争取是四大营中其他愿意投诚虎师的将士。幕府山八千兵马都是自己人,是我们的后手,在你小叔脱离险境之前不会轻举妄动。请萧师父过去,是为了占得先机,以免王氏借京中的党羽控制幕府山。”
  谢浚勉强点点头,但仍面有忧色,忍不住道:“殿下也知这是险境……”
  陆令从拍拍他的肩:“你放心,这一回我会护住他,也能够护得住他。”
  鹤卫取了兵刃、整装完毕,陆令从分出宣室的一队人马留守武库,余者随他一起向西北方的太初宫去。那胡守备自告奋勇同往,叮嘱手下听命于宣室,陆令从并未多言,只是挥挥手许他跟上。
  抵达宫城时,崔济世已经带兵等候在正门之外:“今夜当值的羽林外卫三千人,都在此处,只待殿下下令,即可打开宫门。”
  陆令从向他致意:“有劳崔大人,押注前程性命的这一颗忠心,在下感恩不已。”
  崔济世抱拳礼道:“殿下言出必行,还望念及我长姐和清河崔氏的功劳。”
  羽林外卫三千人,鹤卫千人,再加上宣室数百人,这与贞祐十七年陆令从自金陵城郊带往淮北的虎师雏形,人数基本相当。
  羽林卫,四大营,京城周边州郡官兵——当年,这是他在明处的、总数以十万计的敌人;此刻,这是他在暗处的、总数以十万计的盟友。
  这四年中的忍耐、经营与生死一线,无非就是为了换来这个局面。
  陆令从转身,面向列阵在宫门下、黑压压的士卒,这些人背景出身立场不同,曾经听命于各自的主帅,而今都变成了他手中这柄进退如一的长剑。
  “诸位在京内外奔波效命,然而宫禁之中,相府专权,王氏跋扈,处处掣肘陛下,是以天家未能尽心酬偿尔等。”
  “今夜我受天子命拨乱反正,若得生,则诸位先生;若赴死,则我一人先死。是非功过一切种种,日后必然悉数报与陛下知道。”
  语罢他拔剑出鞘,扬声令道:“开宫门!”
  四千余人从皇城之外的宣阳门攻入,一路直上宫城南侧的公车门,方与羽林中卫短兵相接。
  中、外两支禁卫虽分属不同阵营,但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背后势力派系也多有交集,狭路相逢,一时不知该进该退,险些乱了阵脚。
  虽说古今未见有不流血的政变,但此前商议时,陆令从对羽林卫和京畿军的态度一直都是“能招安则免屠戮”,屠杀太伤一支精锐武装的元气,无论对于哪一方。
  因此公车门前的交战持续时间并不久,外城诸门被羽林外卫封住,中卫无法出去求援,而继续往宫城内部退更是死路一条。
  战力相当的前提下,中卫人数并不占优势,虽然没有立刻倒戈,但也停下动作,在原地陷入僵局。
  归根结底他们是天家禁军,只能受世家党争影响,而并不忠于某一家某一党。无论是自己首领背后的势力琅琊王氏,还是同僚首领背后的势力清河崔氏,都无法让他们坚定地做出“投诚”或“拼死抵抗”的选择。
  现在需要的是一道更有权威的命令。
  陆令从深知这一点,没有丝毫犹豫停留,长驱直下,甫一攻破公车门,便下令分兵四路,谢浚带一小队人马前往鸣鸾殿,保护吴太妃;宣室前去把守内城东西北三侧的宫门;崔济世率领羽林外卫,继续与中卫维持僵持之势,拖延时间;他自己则带着鹤卫,直奔临海殿。
  王氏才刚闻声起身,披上衣衫出到正殿,便看到庭中灯火通明,人影攒动,陆令从孤身立在槛外,正面无表情地等待着她。
  她叱道:“昭王,你举兵围宫城、挟太后,难不成是抱着谋逆之心!”
  陆令从不动声色:“母后糊涂,儿臣一未伤您分毫,二未殃及宫人,三未封死宫门,您左一句挟制,右一句谋逆,教儿臣如何生受得起!”
  “你尽可以在临海殿中杀了哀家,一辈子背上谋朝篡位的名声!你以为把你弟弟与相府扯下去,你的皇位就能坐得安稳?”
  “我要的不是母后的命,”陆令从嗤道,“我要的更不是皇位龙椅!”
  他大步入内,从怀中摸出一个卷轴按在王氏面前,脸色瞬间变得阴鸷冰冷:“我要替我妹妹讨回公道,这是肃清宦海、辅弼天家的国事,我今日在母后面前行得正坐得端,便有半个字的不是——谁敢置喙!?”
  王氏愣了一瞬,低头看向卷轴的内容。那是一封已经拟好的谕令,假托她皇太后的口吻,授意陆令从举兵征讨通敌叛国、害死公主的琅琊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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