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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194)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何诰声音哽咽:“只是老朽心中有两事深愧,若不能一诉,实在无颜面见殿下与王妃!”
  他抬头,看着公车门上的白幡:“第一件,是臣未能及时辨出张延的伪迹,陷长公主于危难之地,又未能寻到遗骸,实在有负殿下之信任与重托!”
  “第二件,”他将双眼转向谢竟,哀凄道,“当日张延忽然写信向臣讨要一批蓝田玉料,臣不知所用,但因与他素来相交甚密,所以并未寻根究底便送到了京中,不意竟变作了构陷嫁祸陈郡谢氏的证据!”
  “事后臣百般悔恨,正不知如何弥补过失,谁想却逢王妃流落至雍州,入太守府做了账房,臣也只好赶紧收容王妃在府内落脚,然而心中实是日夜煎熬,寝食难安。”
  何诰的叙述与谢竟此前推测的实情相差无几,他心下百味杂陈,苦笑道:“其实何大人当年只对我直言便是了。”
  何诰惨然长叹:“臣如何不想将事和盘托出,释心中重负?实在是这些年见的人世无常、死别生离太多了,臣畏惧怯懦,终不敢言啊!”
  一时缄默,半晌,陆令从终究是强行将何诰与何夫人扶起:“我少年时大人教导我,选贤任能‘可责其不勇,不可疑其不忠’,到今日我才全然领悟其中深意。人皆肉体凡胎,大人这二十余年又是远泊他乡、亲故飘零,即便心有戚戚不敢言,也是人之常情,无可指摘。”
  “我既在时机甫一成熟便请大人回京襄助大事,便是深知大人虽仕途失意,然对昭王府的一片忠心,却是从无更易,日月可鉴。而长公主之惨剧乃是张延与丁鉴合谋,岂能罪及旁人?”
  谢竟听他此言,默默吁了一口气:陆令从是这样迫不得已地、这样快地开始使用笼络臣心的道术。何诰当日的真实想法他们无从得知,然而还是那句话,略心而论迹,如今昭王府当权已是大势所趋,陆令从对何诰的信任与重用也并不是作假。人主与人臣俱是八面玲珑,于是乎何诰先发制人,将两件也许会被揪出来秋后算账的“罪名”亲口道出,同时又不忘提及对谢竟的收容之恩;陆令从则先是喂上一剂定心丸,以示冰释前嫌,又明言不会因当年东宫旧臣犯下的杀孽而连坐于他。
  两厢心照不宣,往事就此揭过、一笔勾销,便是再中庸不过的君臣之道了。
  谢竟上前:“我知晓二位的幼女当年因兰陵萧氏之祸而亡,今番既然回京,还望能请何夫人继续为小女宁宁传授画艺,也好让她侍奉夫人膝下,聊慰夫人思亲之苦。”
  何夫人自然连连点头应下,陆令从又将二人扶上马车:“我已命人将当年的何府旧宅清扫出来,还请二位归去好好休整,他日我与王妃定当再登门造访,细叙旧情。”
  目送何诰夫妇的车马离去,陆令从立在夜色中,向谢竟道:“如今张延、王俶、何诰的人证俱在,若能再有当年的真遗诏作为物证,便可坐实琅琊王氏假传圣旨的罪名,为谢家翻案。”
  “真遗诏的下落多半在宫中,”谢竟抬起头,望着远处的临海殿,“看来有些事情,今宵便能见分晓了。”
  临海殿从六月初十就开始大门紧锁,被严密看守着,食水都由羽林卫送进去。谢竟踏入殿内时,正见太后王氏高坐于凤位之上,观那神情,仿佛已多日一动未动。
  “你能进来,”她说,“想必是王家大势已去。”
  “太后的家眷已经全死了,”谢竟语气中毫无复仇的快意,“崔氏杀了他们。”
  太后没有任何反应,好一会儿,才说:“那崔氏在王家十数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恨到头来能屠了满门,倒也不枉我看中她的胆识。”
  谢竟一愣:“她是你起用的?”
  “想必你也已知道,贞祐十五年,王俶偶然获得了剔骨弦的药方,”太后幽幽道,“便是由我下给先帝。后来崔淑世不知如何察觉了此事,冲到宫里来,自请埋下剔骨弦,并求我将此毒之术授与她。我看她心志坚定、可堪大用,才向王俶举荐了她。”
  太后轻叹一声:“她与王氏族人之间有何深仇,我身在宫闱,不得而知。但家门倾覆,活着亦是沦为阶下囚,与其后半生追想着昔日风光郁郁而终,倒不如死了痛快。”
  “今日阵前,王相将我推上瑶台,为伪造军情、害死长公主之人顶罪,恐怕不是临时起意罢?”谢竟淡道:“毕竟我从未真正取信于相府,不过是琅琊王氏展现容人之量、行不义之事的一件工具罢了。”
  “你觉得满朝文武谁会傻到相信你是真心归附琅琊王氏?我当然知道你那点算计,”太后冷嘲,“不过我只当你要为陈郡谢氏翻案,却没想到在满门抄斩之后你还能一心一意向着昭王府,为他人作嫁衣裳!”
  “王俶事事在料,无出意外,从始至终,他只算漏了一件事——他没算到陆子奉与你是满座衣冠中的一对傻子!”
  谢竟明白太后的意思。他和陆令从的所言所行,在这场荆棘密布、险象环生的博弈中确实傻到几乎憨直,傻到当年交换一缕发如今就可交付一条命,傻到对“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天下头等笑话坚信不疑。
  但也就这一件,让王俶满盘皆输,输得一塌糊涂。
  “我当年就好奇,”太后居高临下,用深狭的凤目扫着谢竟,“你不为陈郡谢氏打算,不替你的家族谋划,耿耿忠心,你以为天子会领你的情吗?”
  “自衣冠南渡以来改朝换代不知凡几,何以帝位上换了一姓又一姓,我琅琊王氏和你陈郡谢氏却仍累世为臣?要想改变局势,便是要撼动这棵大树的根基,将世家门阀一并彻底翦除,打击得再不成气候!”
  “即便你一个人愿意,你的族人愿意么?即便陈郡谢氏愿意,这中原大地上的百千士族会愿意么?到手容易撒手难,你哪日扶乩请灵,问问你那做了鬼的父兄,他们愿不愿抛弃显赫阀阅和巨富家资,抛弃生来就有的一切!”
  “非得是屠城夷族、烽火不休的连日大乱,非得是简单粗暴、杀人越货的方式,才有可能结束现今的局面。而你以为,真若发生那种动荡,究竟是上等巨室受创更重,还是平民百姓遭离乱更多?”
  太后直视着谢竟:“相府从来不会说自己施政是为了百姓——只为了王氏一姓。我们只是很清楚,穷天下而富一姓不会长久,而富天下,王氏这一姓则会更富。”
  “我与王俶辅政四年余,任用过酷吏么?有过横征暴敛,苛捐杂税么?没错,赈抚与减税,改制的试点都是从会稽、绍兴等浙东诸郡开始推行。那又如何?他们是琅琊王氏的佃户不假,难道就不算是大齐的子民?在好年月,我并不会阻止百姓共富贵;但年景不佳时,我只能先顾及我的族人。唯有如此,在去岁大寒面前,我才能保证我的家族平稳渡过。”
  谢竟冷冷道:“你们一个个皆是一样的说辞,口口声声剖白自己克尽厥职、无愧于生民,说得理所应当,好不坦荡!你们俱是真小人,唯独我是伪君子,从来只想着我谢家的灭门恨,一副独肠,满心私己!”
  太后只是大笑:“任是哪一族哪一门身居相位,只要他有些脑子,都会迫不得已如王氏这么做——除非你肯将真正的寒士擢到这个位子上,可是满朝世家子弟会答应么?你以为张延若是真有实权如王氏,需要那么处心积虑、苦苦谋划多年?”
  “你真以为陈郡谢氏只是因为被琅琊王氏落井下石而灭门?你真以为你的母族只是亡于诛锄异己、士族纷争?谢之无,你做了十数年天家儿媳,最根底的一层,你从头至尾都不曾看透!”
  太后睨着他:“你们把皇帝扯下去,待到陆子奉上位,你与我出身立场处境又有何不同?临海殿中我之今日,便是你谢之无的明日!”
  谢竟望着她烛火中的侧脸:“如你一般,我的儿女也是帝王血脉,可是我已没有供我驱策、予我支持的母族。这便是你我最大的不同,我向着昭王府是因为别无选择,除此之外,我还能向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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