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83)
“大人爱护,柔心中明白。”
“如今你有这样功绩,却不能在当童子看。”荀绲缓了缓气,又道,“你去过皇甫军侯营寨,见过朝中英豪,以为诸人如何?”
“军侯宽厚爱人,沉稳有度,深孚重望,”荀柔想了想,“只惜出生边郡,在朝中无援,听说如今又任冀州牧……”
谁能想到,皇甫嵩这样在外威风赫赫的将军,在朝中就像狗一样,被灵帝有事则用,无事就逐,最后还要向董卓摇尾乞怜,才能留得性命?
他数次被罢,朝中一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和已经槛车入洛,却还是被保下来的卢植,形成鲜明对比,这并非因为皇甫嵩为人不够好,实际上,他一直努力向中原士人靠近,一直施恩分功,最后却什么都得到。
“你不看好?”荀衍眉头一皱。
荀彧讶然,“冀州如今情形已糜烂至斯?”
“边将为中原地区州牧,本朝几乎未见,天子不得已用之,然皇甫军侯毕竟是凉州人。”荀柔低声道,“冀州虽受兵燹之灾,受灾最重的是百姓,许多地方豪族拒堡坞以守,并未伤及。但他们未必愿意帮忙。”
否则等袁绍、曹老板入主冀州时,那些有钱有势,族谱几百年的大族是从哪里冒出?如果这些人愿意帮忙安抚百姓,冀州绝不至于成为后来满地土匪流氓最多的地方。
恐怕这些人还想着,正好借此脱离中央控制。
荀彧轻轻叹了一声。
荀绲点点头,“不错,你可见过卢子干?其人如何?”
“卢公不似传说中那样不近人情,”荀柔回忆起在军帐之中见到了卢植,“原本就是由卢公进冀州,故其帐中多乡党,然其人却事以皇甫军侯为先,并不相争,退起一步之位。柔亦不知,是否是因为先前牢狱之灾。”
在黄巾乱过后,卢植的确不再像他前半生那样刚强犯上,倒是真的。
“诸将如何?其中可有英才特出之辈?”
荀柔忍不住垂眸,实在是……先得答案再做题。
“骑都尉曹操,年不及而立,何伯求先生曾称之能安天下,其人容貌寻常,却吞吐豪气,雄武非常,可当得天下之帅。”
“辽东长史公孙瓒,貌壮而声宏,有文武之才,顽悍勇猛,然自恃才高,可据地自守,有人杰之姿,却无包揽天下之胸怀,未必能久。”
“其余诸将,多是听从效命之辈,”荀柔顿了一顿,“唯又一人,有非常之姿,虽不过从公孙瓒为军司马,却不甘为下,名曰刘备。”
“哦?”
“阿善认为此人将来可成大器?”荀谌好奇道。
“此人出身刘氏,据说是中山靖王之后,不过在武帝时,便以酎金失爵,家贫,由叔父资之学于卢公。”
“卢公学生?”荀衍微惊。
比之已经血统遥远的刘姓,卢植学生这个身份,显然更有意义。时下师徒关系密切,有近与父母,如果卢植愿意推荐刘备,显然对他的仕途很有帮助。
“似乎并不亲近,黄巾乱起,其人自聚众随追随卢公。”不是卢植亲点哒。
“此人莫非有什么过人之处?”荀谌笑问,“颇费阿善口舌。”
“其人善与人相交,在军中左右逢源。”刘备这点真是非常厉害,“公孙瓒性傲,却能与之交好。并结交有二人,其一急躁,其二倨傲,皆有过人勇武,而不善为下。他人不能有此二人,而刘备能用之,知其人必有非常之志,又有非常之能。”
“白身招揽豪侠之士,”荀彧直接信任了荀柔的判断,“其人所图必不止于一县之地……许不止于一郡。”
“嗯,数次来我帐中,倾节相交。”荀柔犹豫了一下又道。
“哈哈,”荀谌顿时笑开,“这位刘君想要招揽阿弟吗?那他眼光颇好。”
荀衍、荀彧亦莞尔。
绝不是嘲笑,但荀柔毕竟还是少年,未曾出仕嘛。
“阿善看好此人?”荀绲微笑道。
荀柔想了想,“其人无家世,便需以品行,行事更得小心谨慎。只是……此人善在御人,嗯,以我私心,愿意与之交友。”
刘备最大的长处就是适合当官,在务实上欠缺,荀柔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被外人管理。
荀绲莞尔,阿善说这个刘备“不甘人下”,却没发现,他自己也是如此。
“不屈于人,只从于道,唯心所善,九死不悔,方为君子。”荀绲缓缓道,“阿善当初这般回答何公吧?”
荀柔脸上一红,这都好多年了,“是,童年稚语,不想伯父还记得。”
“如今则何?”
呼吸一滞,荀柔忍不住垂眸。
火盆中木炭烧得噼啪作响。
他缓缓望向伯父,轻声道,“我心依然。”
“所从为何?”
“天下既平,既安且宁。兄弟既翕,和乐且湛。”他轻声道。(1)
荀绲身体疲惫,精神却振奋,他望着眼前恭顺的少年,蔼然笑道,“好好,有子如此,我族无忧矣。你年虽少,却已立志,便算长成,旬日便加冠吧。”
荀柔愣了愣,连忙俯首应命,“唯。”
【柔既诛张角,与皇甫嵩等相见,已而归家,族中问之。对曰:太尉曹操英雄气概,天下之帅;幽州牧公孙瓒文武双全,一时人杰,不能保身;昭烈侯刘备非常之姿,善在御人,必不为人下,其余人等,不足一观。
后,其言皆效,方知其识人至此。王粲。《季汉英雄志》】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诗经。棠棣,
第69章 拒地自守?
走出温暖的内室,朔风夹着大雪铺面而来。
被寒气一激,荀柔就忍不住低声咳嗽,荀彧眉心一蹙,将氅衣披在他肩上。
“多谢阿兄。”荀柔抬头道谢。
荀彧摇头,“你既尚未痊愈,回家后便好生休息,早日病愈,以免再让尊长担忧。”
“是。”荀柔两门点头。
荀彧见他随行的只是个青衣童子,便唤了家中健仆撑伞送他归家,又细心叮嘱他天寒路滑,脚下小心。
此时的伞,以布或动物皮制成,为了撑起重量,支撑的竹木也粗,质量沉重,力气小一些就扛不起……嗯……倒可以做油纸伞试试,记下,记下来。
他正回忆着不知哪里能找到桐树,远处前来送伞的队伍稍显庞大。
前面是三个妇人,容貌清秀,衣着亦时荀氏族中妇人打扮,布衣木钗,淡妆朴素,行止具中礼仪,几乎看不出太多分别,其中为首者荀柔倒是见过,乃是堂兄荀衍妻子郭氏。
他常出入二伯父家,与这位嫂嫂也经常相见,并不陌生。
荀柔和荀彧一道低头行礼,心中却猜测出另外两人的身份。
对面三人亦相向回礼。
郭氏上前一步,再次行礼道,“二十二叔归家至今,还未与我两位妯娌见面,今日既然来了,正好入堂上,彼此正式见个礼相认一遭,如何?”
荀柔愣了愣,倒没想到荀谌荀彧这段时日就成亲了。
此时也不是多问的时候,他连忙点头,“嫂嫂说的是。”
正堂之中,荀柔先后与两位新嫂嫂,依次见过礼。
荀谌夫人是父城宣氏,荀彧夫人堰县唐氏,都是黄巾乱前就已定下的亲,并无什么意外。
唐夫人按说比堂兄大十岁,却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荀柔并未细看她的脸,但也并不觉得她年岁很大,且举止并不与其他仕族女子有何不同。
她与堂兄之间,看上去也是堂兄更成熟些,彼此态度相敬如宾,客气有礼。
荀柔心底叹了一声,知道这就够了。
这时候,夫妻成亲,就是如此。
哪怕真的换个人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夫妻情谊,多是在一起后工作、生活、抚育等事宜上,慢慢培养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