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268)
于是,几日间,烹羊宰牛,立鼎拾柴,宣告两郡。
百姓闻得,也添了精神,既盼着肉羹,又好奇花灯猜谜,也有些小贩,察觉了商机,都热闹准备起来。
似这般,两郡也有了些新年气象。
元日,清早,便在爆竹声声里辞了旧岁,各家置下椒酒,自幼向长,依次上寿献礼。
荀柔这边,都是离家在外,便也不拘俗礼,招呼营中宴饮三日,开了酒禁。
自初四到初七,三日,又许众人分排值守,余者各自玩耍,只需按时归营。
荀柔则往各营巡视一遍,慰问留营将校兵卒。
如今未请归家的,也大多有些缘故,都温言抚慰,若有困难,帮助一二。
再访城中孤老,躬亲抚问,送与酒肉,但有病困,则给医给药,亲往探视。
待到初七,郡中能赶来的百姓都赶至郡城,他终于偷闲半日,往市中闲行。
集市大变了模样,大宗生意还是那些,小商小贩却多起来,挑担推车者挨挤相连,相互喧嚷起来,热闹非凡。
荀柔将子侄辈都撒了出去,让他们自己游玩,他则带了帷帽,兜着手被亲兵陪着,穿行在人群里。
汉阳富家子弟也,他这般打扮行事,一时倒也没惹人注意。
枣干、杏脯、胡饼、粔籹,胶牙饧……市中贩的小食品种不少,小贩显然也很懂商机。
荀柔忍不住就在一筐粔籹前停住脚步。
这种秫米粉和糖,油炸出的小麻花,色泽金黄,本来就焦香诱人。
摊主还是个顶狡猾的青年,说出的话透着诱惑,“…蜜糖煎作琥珀色,拿过三遍筛的秫米,绵白细粉,一叠叠揉得起光,一丝丝透着甜味,再拿三斤彘脂炙透,直到香气透出,取来晾干,甜香干脆,只要十钱,就得半斤……”
…就说,这谁能抵挡得住。
饶是知道油炸食品对身体没好处,但它是甜的啊!
“来”
“你这粔籹,我都要了,需得多少?”
荀柔心虚气短的声音,都被旁边插上来一道宣朗的声音盖住。
众人都一道回头。
却是个将近弱冠的漂亮少年。
唇红齿白,锦帽貂裘,器宇轩昂,就是骄傲些,也不惹人讨厌。
“大丈夫好不爽快,畏缩犹豫,像个女”少年倨傲的神色,突然在碰到一点时,僵住了,眼神愣了一愣,然后噌一下就点亮了。
荀柔,隔着幕帘,作为与之对视的主角,自然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明白。
“敢问,女郎姓名?”少年声音顿时柔了八度,上前一步,拱手欠身作揖,却仰头露出一个灿烂笑脸,探得近了三尺,“女郎若是喜欢,这筐粔籹,我便献给女郎。”
荀柔听到自己的上下牙咬紧,“咯吱”一声什么眼神!
周围顿时气压一低,安静一片。
“阿兄,”那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年岁相仿,容貌虽不及他,却也开朗端正 “阿兄,你认错了,那…那是位君子,身形颀长,怎会是女郎。”
“虽说高挑了些,如此形貌昳丽,哪会是丈夫。”少年强辩。
“孟小主君。”一个魁梧硬朗的黑脸大汉,从后头伸过手来,拍在少年肩膀上,打断他的话。
“庞叔!”少年回头。
“这位…公子恕罪,我家小主君年少顽皮,失礼之处,还望勿怪。”大汉抱拳行礼,形容看着粗犷,说话却是知书达理。
“无事。”荀柔神色已恢复平静,点了点头,却暗暗打量三人,若只有前两个少年也罢,这大汉却非等闲,“三位不是本地人吧?”
他一开口,自然再没什么性别疑云,那少年一愣,顿时露出羞恼之色,被身旁的弟弟一把按住,这才没挣扎起来。
“正是,”那大汉眼瞳微微一缩,却恭敬道,“主家是行商,客居此地,生意已洽,正待回转,却听说太尉要在人日作灯会游戏,与民同乐,便留下来想见一见世面。”
“不知你家主公,作得什么生意?”
“牛羊牲口。”大汉道,“小主公顽皮,独自出门,若是家主在此,定亲自来向公子道歉。”
“不必客气,不过是小事,几位随意。”
大汉连忙告辞,和另一个少年,一人一边扯住俊朗少年,很快融进人群里。
“那几个莫非什么人物?”闻声凑来的荀仹,向犹然望着三人离去放心的荀柔问道。
“庞叔…孟…”
孟,会是什么…
会是…孟起…吗?
荀柔微眯起眼睛。
要不要赌一把?
“阿平,”他招手向与荀仹同来的荀缉,“让各城门戒备,西凉马腾与其子马超,或私服至冀县,若是遇见…”
“刚才那几人是西凉马氏?”荀仹忍不住惊呼出声。
“算了,”荀柔却自摇摇头,若真是马超、马腾、庞德,且不说抓不抓得着,若真的抓了马氏父子,倒给韩遂送了大礼。
“城中守备戒严,勿令生事。”他看了看天色,“令击鼓作乐,宣告百姓,点燃灯烛,开灯会吧。”
【正月七日为人日,以七菜并彘肉作羹,剪彩作人,又作花灯灯谜,挂于门户,各逞奇巧,客过,猜得谜底,主人取灯赠之。
按,《北地记》云:旧时荀太尉西巡凉州,岁首,作灯谜以愉百姓,后遂成俗。】
第219章 新年人日
“……深则厉浅则揭…否极泰来,祸福相依…含光,真是好气度。”荀衍读着信,忍不住拊掌而叹。
新年朝廷多拜贺祭祀,到第七日人日,方得休假。
荀衍与荀彧,兄弟二人数年不曾闲叙,今日聚首,虽不曾歌舞宴饮,但自家聊些自家话题,也是愉快的。
之后,荀彧便拿出这封信给兄长。
深则厉浅则揭,此句出自《诗经。邶风。匏有苦叶》。
厉,指连衣涉水,揭,指撩衣涉水,即,水深则直接趟过,水浅则撩起衣摆趟过,这时候能说出这句话,实在是气度不凡。
荀彧点点头,正是信中气度豪迈,他才拿给兄长来看。
含光有这样的气量,连他看过信后,心里也稳了一分。
“我看含光之意甚好,无论此兆是真是假,是否有背后阴谋,将此兆归与天灾,倒省得你麻烦。”荀衍关切道。
都城是非之地,与行军辛苦不同,弟弟坐镇此处,也是艰难。
荀彧默然,多少还是他不慎,未曾事先安排妥当。
“事过留痕,岂能尽掩,却瞒不住朝中诸公。”
“此事需不怪得你,”荀衍一见他垂眸,哪不明白,皱眉道,“哪需如此求全责备?”
荀彧摇摇头,却未多说什么,只问道,“如今,新年已过,兄长准备何时整兵启程?”
“含光那里,倒未急求,十五过后,三五日集齐兵马,再其行就是,”荀衍手肘斜杵案上,“今次依泾河直往安定,新年以后,含光想一鼓作气拿下萧关。”
论及军事,荀彧十分关切,少不得与兄长细论一回。
两人絮絮谈起军事,另一席的荀衍夫人郭氏与荀彧夫人唐氏,却在说家事。
“你近来身体如何,如今的年纪有孕,有些辛苦吧?若有什么难处,不要掩着不说。”郭氏轻声道。
唐夫人小心翼翼的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却不见喜色,珍惜又有些惶恐,“若是这次能得一子,便好了……”
若还不能,以她的年纪……该怎么办……
都道荀氏重义,夫君荀文若也是重义君子,不止娶了她,还扶助她家门庭,与颍川唐氏连宗,她十余年只有一女,却不曾见弃。
可旁人哪知她的忧恐。
她是宦官养女,是养父强硬攀的这门亲事,那时她尚懵懂,却听人说,这门亲事让名门荀氏尽受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