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338)
“我才不惧,”荀闳将头一昂,“就算是舅兄,也需明理,我依礼相待,他们如何能动武?就是外姑也必不许。”
“好好,”童稚之语,单纯可爱,荀谌心中虽想着局势,却也忍不住一笑,“你到是找了个好依靠,为父不必替你担忧了自去玩耍。”
他往儿子臀部一拍,含笑挥手让堂中从侍磨墨。
曹操的消息,并他对东南的猜测,都要传信出去,至于如何调度安排,且让含光文若他们商议,他一个小小从五品郡主簿,又如何自寻烦恼。
……
“至今还无消息,按路程,今日张绣该到朝歌了。”荀柔望着地图,神色倦倦,叹了口气,将氅衣拢紧,“袁绍也太能逃了。”
他此时正在雒阳。
由于劳顿抱恙,实在不堪急行,未免耽误事,他留在雒阳,让已在此处的张绣领兵继续追击,贾诩随行为参谋。
这场仗最后的关键,最后竟是阻击袁绍归冀,也着实未曾料到。
袁绍不守雒阳,收拢雒阳兵马后,领着部众冲破阻拦,干脆向东北逃亡,逃亡速度之快,沿路抛洒兵将,甚至将未能及时赶回的淳于琼都不顾,俨然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回冀州。
从整个局势看,袁绍的选择当然是对的。
雒阳几番遭遇兵乱,就是钟繇坐镇于此,也由于民力不足,未曾修缮,况且此处虽为袁氏中转,囤粮也不过一月之数,不足为守。
若袁绍守在这里,可谓是瓮中捉鳖,然其干脆的逃向冀州,则未免节外生枝,给他增添许多麻烦。
“就以眼下看,袁本初比起当初项羽,气量大些。”荀柔转头向荀攸。
袁绍要是羞愤自杀多省事,竟如此百折不挠,也算是英雄气概。
不过,他已传信友若与兄长,常山的平难军出兵,以控制袁谭,避免冀州袁军南下接应。兄长所领青州兵,则北出汇同幽州刘备,攻打渤海、河间等郡,主打一个乘机打劫,就算一时不能收复,也可让这几个郡自顾不暇,不能支援袁绍。
“小叔父是决意铲除袁本初了。”
“中原一定,天下算则定了十之八九。”荀柔将自己团在榻上,闭上眼,“这次出征,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出征了。”
荀攸微微一愣。
荀柔昏沉沉的摇头。
主帅岂能三病五灾,连行军都无法坚持?
太耽误事了。
所以,无论从天下,还是从自己,他都需毕功于此役。
只是将来,更有何人可以为帅?统领天下兵马?
他心底闪过一个名字,却又立即否认。
也罢,毕竟也不急一时。
荀柔打起精神,“先前来拜见的河内、河南那些名门,还有投降的文士,公达安排宴席,我明日一道见罢。见过以后,我们就启程北行。”
要收冀州,他自不能安然呆在雒阳。
“唯。”荀攸一揖领命。
不过第二日,战事微妙的发生了偏移。
正在荀柔宴会众士之时。
有捷报传来。
袁绍被阻于淇水,在众军包围,不得突围的情况下,其人拔剑自尽,虏其长子袁谭,其余部投降。
“是凤卿?”荀柔惊喜中略夹杂着迟疑。
“正是荀将军。”信使毫不动摇道。
荀柔执着盏,有些恍惚,然望着惊惧失色的众人,他忽而哈哈一笑,举起盏道,“小儿辈大破袁贼,愿与诸君同贺!”
“恭贺太尉!”
众人回神,俱急忙举酒祝贺。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德行不亏缺,变故自难常。《曹操。董逃歌》
君子多苦心,所愁不但一。《曹操。善哉行其三》
我愿于天穷,天意以余菲薄。《李清照。金石录续》
虽怀一介志,是时何能与!改自《曹操。善哉行其二》
不戚年岁往,但忧世不治。《曹操。秋胡行其二》
将何照光曜,释衔不如雨!《曹操。善哉行》
一不小心又把精力花在细节上了,这是一首拼盘诗,除了一句,其他都取自曹操的各个诗篇,学的古乐府调调,大概就是表示曹操踌躇又奋发的心情,以及自己的志向,请大家意会,意会一下。
第272章 袁绍之死
秋雨初歇,阴云未去,四野沉沉,袁军借河内东北部山林起伏,道路交错,避开大道,乘小路一路逃窜,终于抵达淇水之滨。
兵败甲残,旗幡不整,泥困马蹄,人马困顿,气喘吁吁。
袁绍心知众皆饥馁,然恐追兵至,犹促众士左右寻野渡船只。
“只要渡过淇水,冀州近在咫尺,必有接应!百里之行,已过九十,众将勉矣!渡水之后,便可从容饱食,勿因一时之惰,而为人虏。”
他虽衣甲亦残破,面污发乱,然气度昂然,按剑巡于残部之间,众人受了激励,勉力振奋起来,袁绍亦派出亲卫长,以示公平,须臾,共得野渡小船五艘,并渔夫数人。
袁绍遣子袁谭好言相劝,又许之以金银。
渔夫众先时畏惧不能言语行动,后听得宽慰渡资,方才渐渐镇定,因天阴目暗,请以火炬照耀。
“则怎么行?若被追兵发现,如何是好?”审配立即道。
“眼下如何顾得许多!”许攸一跺脚,“无论如何,须速速将本初兄平安送过淇水,才是要紧!”
“正是为主公安危,才更需谨慎!”逢纪习惯性开口就助审配。
“……这……水上风浪实大……又阴暗,这等天气,舟楫实有翻侧之险……”眼见几位贵人争执起来,一名渔夫也鼓起勇气,哆嗦着开口,其余几个渔夫连忙应和,都称害怕翻船。
“休再吵嚷!”袁绍连日辛苦行军,淋雨又忍饥挨饿,本就身体不适,只是勉强按捺,不愿人知,这时正头昏脑胀,众人再一吵,顿时忍不住怒火上出,剑鞘被拍得咔哒一响。
渔夫吓得跌倒,众士一齐噤声。
“举火!”袁绍勉强忍耐住脾气和不适,“休要多言,速速渡过淇水,纵追兵后至,亦无奈何。”
渡河算是商量定了,然而毕竟只是五艘小船,一船载不过七八人,总不过四五十,袁绍并袁谭、文士、将军文丑等,瞬间就将船占满,连亲兵护卫,都不能全部登船。
却又有许多兵卒,争攀船沿,欲随之泅渡。
几艘小船,如何载得起这般重量,吃水越深,摇晃混乱间,水及灌入舱内,渔夫无奈只得回报,再这般下去,只得船毁人亡。
袁绍回头示意,让文丑留下副将。
“下一回,下一回再渡河!”那两人也忠义,立即将欲攀船渡河的士卒驱赶下去。
可身后追兵什么时候到,谁又说得清?
袁军中士卒多招自冀州,出征半载,一朝兵败如山崩,追随至此,只望归家,眼看路近,谁又愿意放弃,皆攀船哀告不止,只求随船渡河。
然而,是时何其危急,谁知追兵何时就至,乃急令副将挥剑断手。
于是,哀嚎声,惨叫声,祈告声,咒骂声,喊声震天,船中断指断手盈掬,淇水染红。
船上更急,连呼驱赶,直待船只离岸,荡入水中,众人船中回眺,未见追兵,才松下一口气,不免唏嘘。
只有袁绍,忽而跌坐在摇荡的小舟中哭泣。
“父亲,眼看将归冀州,为何哭泣?”袁谭连忙相扶而问。
袁绍垂泪,“今日丧师如此,多少好儿郎弃身荒野,冀州多少民失其子,妇失其夫,子失其父,我何以与之相见我袁本初,何以至此!”
当初出征时,如何踌躇满志,如何旌旗如林,如何威赫,一战而败,他也并未气馁,强自扶持,沿途收拢兵卒,为保士气,与众兵卒同食同饮,他自忖并无一丝错处!
可千辛万苦,最后竟只剩这么一点人。
回到冀州,他更要面对多少质问苛责?他果然还能再卷土重来么?
袁谭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岸边,那里失望的兵卒,有些还在嚎啕,有更多人已扑倒在地,虽将领还想要整兵列队,却无一个士兵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