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217)
当然,并不是沉默寡言荀公达写信就变成话痨,而是位处中枢的荀攸给他带来最多的消息。
益州牧刘焉派了使者至长安,但并没有入见天子。
荆州牧刘表,在荆州士族的帮助下,铲除了荆州大小山匪头领,总算成了名副其实的荆州牧。
只有荆州最北的南阳郡,在李傕郭汜等人离开后,被孙坚占领,孙坚不听刘表命令,并东向侵占了豫州的颍川与汝南郡,似乎与老东家袁术产生了一点矛盾。
雒阳北河内太守王匡,因治民苛刻,被手下的小吏韩浩伙同白波贼干掉了。
荀柔想起自己在河东剿匪,许多贼寇东逃,怀疑这件事是不是自己也有那么点关系。
再往东南,扬州刺史刘繇遣使入长安,希望得到朝廷支援以对抗袁术。
再往北,前兖州牧刘岱与东郡太守桥瑁有旧仇,故杀桥瑁,以亲信王肱为太守,而瑁旧部不服王肱,州中也多非议刘岱之举,故而曹操带着朝廷任命前去后,兖州济北相鲍信,东郡名士陈宫等人,与曹操合谋杀了刘岱,并将曹操迎入兖州。
再往北,袁绍占领了冀州南部几个郡,一度进攻常山郡,被平难将军张燕与幽州辽东太守公孙瓒,青州乐安郡守荀棐夹击,败北后退回冀州南部,并打起了徐州的主意。
于是,徐州牧陶谦连忙与袁绍他弟袁术结盟了。
幽州牧刘虞与公孙瓒之间,似乎产生了更深的矛盾,证据就是刘虞将治所向西迁移至代郡,而公孙瓒族弟公孙范出任涿郡太守。
荀柔他亲哥,乐安郡守荀棐,并幽州牧刘虞,已走并州线向朝廷送上今年贡赋,只是东西尚未到达。
中原狼烟滚滚,犬牙交错,与他模糊的记忆已微妙不同,至少看上去要好得多。
不过,就同公达分析,维持这种状态,对他们更为有利,等到收复了凉州,整个形势定能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当然最后,还有关于长安城的消息两则。
荀柔捏着少府、大司农两位九卿的确凿罪证,轻轻抖了一抖。
公达,从没让他失望。
第179章 心怀坦荡
在大雪覆盖长安的冬至前一天,荀柔果然如期而归。
大多士兵并已经任命为河东太守的段煨、任命为荡寇将军的荀衍留下。
河东的安邑同时拥有盐池与铁矿,又曾被卫氏所据,需要太守段煨亲自守护。
而士兵们大多落籍河东,拥有了田宅,拿着剿匪时丰厚的功赏,可以训练轮换时,在河东新任的官吏帮助下,重新学习拥有家庭与安定。
只有早已期待着归期的休若堂兄,是不得不留在平阳的,为了防备冬天可能从北方游荡过来的胡族与匪寇。
大杀器吕奉先必须随身携带,贾诩没有单独领兵,小侄女也还差点意思,能单独镇场子的只有堂兄和张绣,荀柔纠结了许久,都不好意思说出让堂兄留下的话,直到荀衍自己前来请命。
“……这怎么好……阿兄不是很想念家中妻子吗?”荀柔艰难而尴尬的说出这句话,被自己茶了一脸。
“为国效力当不必艰险,又岂能因私情废公事,”荀衍肃然而立,拱手一揖道,“张校尉精通武艺兵法,战场杀敌我不如他,窃据其上,唯姓氏之故,竟若以此无功贪利,无劳厚俸,天下如何看待太尉?如何看待我荀氏?
“而太尉你,日后又要如何服众,如何招揽人才?”
“大丈夫当立功名于四方,岂能安守家室、终老户牖之下?况,河东新定,人心未稳,太尉不得不回长安,我留守于此,方安定人心。”
话被说堂兄说尽,荀柔也再说不出其他,况且,堂兄愿留守河东,自然是更让人为放心。
未免使自己看上去更不要脸,他只能掩藏了愧疚,向堂兄嘱咐了一切小心,带上吕布并五千兵马返还长安。
这日,军队刚刚抵达长安,原本还轻飘飘的小雪,竟渐渐越下越大。
昏暗的光线辨不清天时,簌簌落下的雪花,像天上扯破了鹅绒被,往下一个劲儿倾倒,视线完全被白茫茫一片阻挡,如入迷雾,连三尺之外,护卫在车旁的骑兵都看不清楚。
荀柔掀起马车帷幔,观察着雪势,感到从鼻尖开始蔓延的冰凉。
“幸好已经到达长安。”
如蒲公英一般大朵的雪团,顺着风挤落进车来,他将帷帐遮下,一张口吐出全是白气,空气顺着这间隙,凉进喉咙抵达肺腑,“咳,若一停下来,咳咳,”他掩住口鼻,好留下一点热气,“就不知要等多久去。”
这样的天气,自然是无法行军的。
“若依往年,这等大雪,至少也要一两日才能放晴。”虽然同行多有荀氏的族子,但与荀柔同车的仍是贾诩,他将双手缩进袖子里,脖子尽量往裘衣里埋,“如今谨慎为要,还是让人下马步行为好。”
“君所言极是。”荀柔受他提醒,再次掀开帷帐,扬声唤来随车的荀襄,让她传令全军下马步行。
大雪中行走便已有危险,骑马则既容易伤马,更容易伤人。
“是。”雪在兜鍪上松软的积了一层,随着动作滑落下来,少女的脸都被冻红了。
“雪大路滑,你自己也要小心。”荀柔担忧的叮嘱,在这种时候,纵使是他也会忍不住有些后悔。
“叔父放心。”荀襄从马上翻下,轻松一笑,转身牵着马走进了雪里。
大雪阻隔了视线,荀柔隐隐看见一个人影靠近侄女询问,接着便分散开,前往相反方向。
喧嚣的大雪,令世界一切像隔了一层毛玻璃,马蹄声轻了,沿路看不见行人,偶尔传来如同树枝折断的声音,他寻声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的天气,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那真是树枝折断吗?
贾诩没有回答,目光顺着帷帐扬起一角,望向窗外白茫茫的寂静的世界。
兵马安顿在城外,安排好当日职守的将领,太尉车驾仪仗在三百亲兵护卫下入了城。
与外城的戚寥不同,进入内城过后,鸡犬声、车马声、人声渐起,灯火渐密,慢慢热闹起来。
冬至之日是大节。
除夕,公卿要半夜就入宫觐见,新年伊始就要随天子祭陵、祭日、祭田,并斋戒,种种礼仪次第,几乎没有间歇。
反而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必听政,是休息的时候。
故两京习俗重冬至,家中祭祖,亲友拜会等活动,都集中在年前。
原本除夕祭祀宗庙的荀氏,显然也入乡随俗的更改习惯,融入闾里热烈的祭祀准备氛围之中。
长安荀氏的族居处,已同旧日改名高阳里,车架驶入,里中就知道消息,待荀柔的到家门口,府门大开,阿姊荀采领着数名仆从站在门口相迎。
“外间雪大,文和不必下车,我令车驾径送你归家去。”荀柔推开车厢,当即被扑了一脸雪,当即又回过头道。
“如此就多谢太尉。”
不必在寒风里走当然是好,贾诩拱手致谢,望见年轻太尉已一步跳下车,飞快向着静立在门边的雪色鹤氅的青衣女子走去。
注意到投来的视线,女子向车中轻轻颔首屈膝行了一礼。
贾诩垂首回礼,再抬头,女子已被低垂的青罗伞盖掩住,只有零星絮语自伞底传出。
“阿姊安否?”
“家中一切平安,弟在外征战辛苦……”
厢门被御者自外合拢,随着光线一暗,却也掩了飞雪寒风,贾诩跪坐车中,听马车在御者吆喝中再次驱动,耳边只有细碎的马蹄和碌碌车轴滚动。
寒风霜雪,似乎在走进宅院的那一刻,就被瞬间抛在了身后。
屋内的炭烧得火红,荀柔跟着阿姊走进正堂,撩起帘障,迎面就被温暖的空气燎了一脸。
“拜见大人。”
“吾儿一路平安。”
“是,儿无恙,请大人放心。”
……
冻到麻木的躯体渐渐从外层开始解冻,双颊被室内温热的火气蒸得有些刺痒,荀柔忍着挠脸的冲动,专心回答父亲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