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407)
侄女前些年征战辛苦,走到这一步已经足够,就是他也不愿再逼她了。
“这次可看清了么?”
将军府内,荀光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荀襄身上。
“……是。”
她也熟读史籍,久历朝廷,如何不懂。
当时她若在朝上,绝不会有那么多官吏敢发声,逼到姑母当堂跪地请罪的地步。
“我疏忽,识人不明,我认!”荀光低声咬牙切齿,“可此事并这样不简单,他们是要侵夺女官官位!
“天下动乱,我们也有功于国,如今承平,却要将我们一脚踢开我绝不答应!凤卿,你你还不愿复出么?”
“我去职数年,恐怕”
“其实这次朝堂上,我是有意担下罪责。”荀光决定下猛药。
荀襄一愣。
“因为我知道,阿兄会出面保全我,就算降职,将来还会再升上来。但我若不出面,阿兄定会重处失察的冀州恤孤寺长史和清河郡女史,以绝朝堂议论。”
姑母算计叔父?
荀襄下意识皱眉。
“入恤孤寺女官,大多出身名门,却家道衰落,门户不支,哪怕是罢官归家,她们又将如何?”
“为官艰难,案牍劳形,朝夜奔驰,可她们也不想回家安享富贵,凤卿,你知道为何?”
荀襄不自然地抿抿唇。
……她当然知道。
“不是所有女子,都有阿兄这般父兄。”
“你之旧部,军中女将、校尉、文吏,这些年辞官归家,皆如你一般自愿么?剩下的人,你也想见她们自愿辞官么?”
“凤卿,阿芝也是女郎啊。阿兄可以关照你我,使我们进退从容,可阿芝呢?将来也能如此么?”
荀襄默默咬住唇。
“阿薇当年,真是自愿退学么?”荀光沉声问。
自愿,也不是自愿,情愿与否,其中深意,只有身为女子才能体会。
她都忘了,自己其实也曾羡慕过兄长。
荀襄终于重重一点头。
当姑侄二人联袂至丞相府时,荀柔正召见现任廷尉满宠。
等二人在一间单独安排的静室,喝了一盏花露,候了一刻钟,被引至正堂前,几乎与从里出来的满廷尉擦身而过。
荀柔端着一盏温汤润喉,见她们进来,不等行礼,便轻轻嗓子,让二人坐下。
“我已令满伯宁本月尽快结案,”他看向荀光,“抚恤之官,反侵夺百姓,身为表率,却亏于私德,涉案官吏皆罪加一等,重罚,传示天下,其余则不多牵连,以免影响春耕。”
荀光顿时双眸一亮,“阿兄”
“你既犯失察之罪,降阶三级,罚奉六个月,仍行恤孤寺卿职事,所统如旧。”荀柔掩袖咳了两声,对露出喜色的阿妹笑道,“如何,放心了?”
只要可以,他当然愿意成全阿妹进取之心。
“谢阿兄成全。”荀光郑重一伏身,行了个大礼。
“以后要勤勉谨慎,事不可二。”荀柔笑着受了礼。
荀光知兄长公务繁忙,是插缝见她们,表示领受教诲后,立即向荀襄示意。
荀襄深吸一口气,双手触地,伏身下拜。
“阿叔,我想回武学任教。”
“我知道学督之职叔父已另有派遣,然襄自以为从军数载,小有心得,可传后辈,愿得兵法教授之职。”
曾经有争心、不甘心、好胜心、进取心,也有怯心、怠惰心、贪逸心、避世心,至此都化为沉甸甸的责任。
人之一生,总有一些事责无旁贷。
她已经明白自己的道了。
夏五月,丞相东巡冀州、荆州,考察县令以上实绩,罢不效者,更至诸乡县,会见三老,与之共座谈,赐年八十以上鸠杖、酒食。
共和十七年,夏四月,复巡湘州。
扬州牧曹操上书,称,扬州造大船出海数千里,见旧典所记之拘奴国、朱儒国、至裸国、黑齿国及倭国,皆倭种,但自相攻伐。
其中,倭国即当年光武授印绶者,今由一女子为王,名曰卑弥呼,愿诣天子朝献请封。
直到咨询过曹孟德派来的使者,荀柔方知,自己居然出了大错。
他一直以为扶桑岛在海中,还未与汉朝交通,而实际上,早在光武年间,“倭国”使者就已经到过中原,并且还领了光武帝印绶,是大汉朝廷官方承认的方国。
不过,他也很快明白,这个错误印象如何形成。
他令鸿胪寺与兰台寺查询关于倭国记录,竟除了光武时,只找到一笔,在安帝永初元年,“倭国王帅升等献生口百六十人,愿请见。”
……也难为他们能在旮旯里,找出这条记录。
送的寒碜,连白鸡、白鹿都没有,朝廷没召见,献的人口也没下文,实在是让人想关注都难。
按使者说,此国粗鄙,有语言无文字,百姓穷困,衣不蔽体,贵族居土城,用器粗陋,不会缝纫,布匹直接披在身上,也没有特产,穷得一塌糊涂。
荀柔又向使者打听倭国矿业,他记得某岛上有金银矿,数量不少,然而并不出意料,使者表示根本没听说过,倭国只有一些粗糙的玉石矿,甚至都没有货币。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但等听说倭国,其实是一大片海域,其中有二百多个小国,所谓倭人就是矮人种,是大汉命的名字,是其中一个被光武皇帝封了王,如今去过倭国的人,都说不清究竟有多少小国,有多少个岛之后,荀柔终于彻底放弃了提前开发的主意。
自倭女王国绵延向南,至会稽郡东千里,一路都是海岛,岛上居民大多近乎野人,都无文字,有的甚至没有语言。
如此纯朴,如此落后,荀柔觉得大汉不去传播先进文化,不带动落后,不张开怀抱将之纳入种花家温暖大家庭,简直都亏。
至于用处,那总会有用,人口、土地、矿产、作物,那怎么都会有用,反正也不费多少事。
卑弥呼的使者至长安,平均身高不足五尺,比起像像人更像猴子的使者,引起长安城的一阵好奇。
荀柔也亲自见了一面,满足好奇后就丢给鸿胪寺。
通驿,送质子,朝贡,三件套反正一个都不能少。
共和十八年,三韩入贡。
秋七月,洧水、颍水溢。朝廷使使者巡行,致医药,恤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免二水附近二十县税赋。
共和十九年,夏五月,冀州、豫州大雨水,免五郡税赋,使使者巡行河堤,恤鳏寡孤独,贫困不能自存者。
共和二十年,夏四月,河南旱,丞相荀柔亲至南阳、颍川、汝南、陈郡,视田、井、陂池、义仓,察县令以上救灾不利者,存恤鳏寡孤独并贫困之人。
冬十月,鲜卑劫掠并州,镇北将军孙策逐之。
共和二十一年,夏五月,南方有疫。
令太医署并军医署,前往诊治,赐民医药。
秋九月,军医师祭酒张机上《伤寒杂病论》十二卷。书成,朝廷即诏各军部军医师以上至京,习张氏伤寒治法,上方局刊印医书,传与天下。
共和二十二年,春,太医令华佗上《中藏经》三卷,请以为太医署所习正经。
“这是打起擂了?”荀柔执着上书不由一笑。
元华先生还如此有好胜心呢。
递交的尚书连忙陪了个笑。
“行吧。”荀柔拿笔一勾,疲倦的揉揉额角,“让华元华安心教授学徒,要多培养几个殇医派去军中传道,他不就赢了?”
反正仲景兄肯定愿意。
这几年时岁不顺,水旱时作,难免有疫病,倒刺激了医学发展。
荀柔挥手让尚书离开,正要稍歇片刻,却见一身玄色公服的尚书令荀彧,由侍从引领慢慢进来。
“阿兄?”荀柔有些惊喜,振作起身。
荀彧在堂下肃然一礼,这才去履上来。
“怎么还如此多礼?”许多年来,荀柔见惯堂兄行事风格,依旧不免嗔怪两句。
“礼不可废。”荀彧就席案对面坐下,也依旧含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