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281)
连日跋涉,风餐露宿,三日方扎帐一歇,他也是贵胄公子出身,也觉得艰难,只是心中知道轻重,这才勉力坚持。
“荀太尉连太守都准备齐全了,兄长这个益州牧,还有什么意思,这不跟长安的皇帝”
“噤声!”刘范严厉道。
“餐饭已备齐,敢问是否送进去?”
刘诞神色不由露出一点惊慌。
“送进来。”刘范向他摆摆手。
“阿兄……”待送食的军吏离开,刘诞不由露出紧张。
“几十岁了,还不会谨言慎行?”刘范训诫道。
“我也不知如何…”刘诞讪讪端过餐食,他过去不会这样沉不住气,近来几日也不知怎么,越是接近成都,心中却越来越忐忑,“兄长,毕竟我们不曾去过益州……”
“吃过就休息吧。”刘范摇摇头,端起豆饭,连日跋山涉水太累了,他已没多少精力安慰弟弟。
父亲的野心和在益州所为,他们都清楚,益州的复杂斗争形势,他们知道,可他并不曾亲身到过益州,真正被父亲带在身边的,是他的幼弟。
荀太尉许他继任益州牧,绝无好心,可他能拒绝吗?
拒绝后,他在长安再无立锥之地。
但他才是长子。
他才是嫡长子。
匆匆食过,刘氏兄弟倒头睡。
……
从西北而来的兵将,进入探哨范围后,张鲁就得到消息,匆忙赶到沔阳。
他近来也颇为烦扰。
刘焉死了,亲娘还被扣在益州。
汉中前途未卜,诸将们分成几派,或有左右以为,如今当降朝廷,弟弟张卫等人则认为,汉中地险,足以固守,另有谋士阎圃则曰,不能轻易委质,先观朝廷虚实,在与议论,多得功劳。
他今日觉得这边也对,明日又觉得那边也有道理,心中还要担忧亲娘兄弟,每日转侧难眠。
“报汉军十万兵马,向汉中而来。”
“报汉军十五万兵马,向汉中方向而来。”
“报汉军距城五十里,兵马有”
“究竟有多少?!”张鲁又急又怒。
“或,或有五、六万…”叹哨兵结巴道,“七、八万…十五六万……”
“这究竟有多少人?难道动了大军?”张鲁紧紧抓住身边的谋主阎圃,“至于吗?”
他也没干什么过分的啊?不就是抬点粮价吗?大家都这么干的啊!
“主公稍安,先静观勿燥。”阎圃手臂被掐得要断,还是不得不忍痛安抚。
两人登上城墙,只能看见远处山岭中隐隐约约的旌旗招展,却分辨不出人数。
“报!”又过半个时辰,有兵卒前来。
张鲁提起一口气。
“汉军似乎转向西南。”
“……转向?”张鲁一呆。
“确定?”阎圃追问。
哨兵不敢答了。
但很快就得到消息,汉军果然转向,看来是不来汉中,要直奔成都去了。
“好,好。”张鲁紧张了一两天,到此时泄了气,庆幸无比,再不想其他。
……
行过五十里。
“沔阳不曾有追兵出城。”探哨飞马追了上来。
“将军可放心了?”张绣笑道。
荀襄出了口气,点点头。
为以防万一,她使大军在前,自己领精锐骑兵压尾。
“还是贾公疑兵之计奏效。”
“张鲁不过守城之将,非开拓之君,如今局势,他心中本有犹豫,只需稍稍修饰,使之惊慌,惊慌则失措,而我军出其意料,则其更不知所以,纵俟后知晓,我军之意,并不在汉中,其人更不会出兵拦截。”
“上兵伐谋,人心微处,当真难料,”荀襄感慨,“我等还需继续精进学习。”
张绣连连点头。
“传我号令,全军上下,急速赶路!”
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将手中旗帜一挥,意气风发,眉眼灿烂,让人目眩神迷。
张绣心口一热,朗声应命,“是!”
第228章 隐于水下
窈窕的蜀女踏起轻快的节奏,纤腰轻摆,金灿灿的蜀锦衬着艳丽的妆容,星眸潋滟。
不同于中原如逞技一般的繁丽的舞蹈,蜀中的舞,美在生命热烈,自然奔放,搭配的曲调也活泼,热热闹闹,有种自得其乐的味儿。
成都城,刘焉所造的瑰丽堂皇的宫舍内,年轻太尉独坐在主位,身侧是荀襄领着两个亲兵随侍,他端着酒盏,望着眼前欢快的歌舞,不时接受益州官员敬祝。
益州权利的更迭已经尘埃落定,没有鲜血的交锋在无形中完成。
将酒沾了沾唇,荀柔神思漫游想起秦惠王入蜀,又延伸到五丁开山的传说。
由刘焉引入益州的东州派,与益州的本土派,光从说话方言上就能区分。
东州派来自中原,说的是雒下正音,温醇悠扬,一脉文质彬彬,而本地派说话更接近关中的秦晋方言,深沉硬朗,字字铿锵有力。
本土官吏豪族,都说秦晋语系,真算是益州土人吗?蜀中内乱不止,是否因为其中还夹在着,来自底层,来自崇山之间,真正益州的土人的怨气。
而这股怨才是造就诸葛孔明七擒孟获传奇故事的根源?
“…太尉宽仁大度,在下感激不尽,还请受在下一拜。”一个说着雅言的中年汉子,俯首席边。
荀柔凝神望过去,一旁侍立的荀襄已将人扶起。
“庞主簿。”
长髯飘飘,容貌端庄,是刘焉过去的近臣庞曦。
“在下敬太尉一盏,愿太尉长寿无极。”庞曦不起身,端起酒,直接仰首一饮而尽。
“襄代叔父回敬主簿。”荀襄从侍从案上端过一盏,向庞曦示意后,也一饮而尽。
“…小将军豪爽,在下再敬太尉一盏。”庞曦连忙道。
“庞主簿不必如此,某不过是为了大局。”
荀柔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番姿态,是对方在表示感谢他不杀刘范两兄弟。
他当然有理由杀这二人,然后呢?面对一个矛盾尖锐的益州?
刘焉的东州党会不满,本土益州派也未必高兴,左扶一个刘璋,右起一个蛮王,汉中还有个张鲁,他要入主益州,先得客场作战,打上几仗,就算赢了,还得收拾满地鸡毛不值当啊。
现在多好,阿音领着的兵卒在成都城外一站,再让刘范前去叫门,刘璋不敢不开,于是兵不血刃完成了权利交接,还能捡个宽宏大量顾全大局的好名声,被拥护刘焉的忠臣感谢。
不过如今有意思的是,庞羲不止是刘焉近臣,还是亲戚,其女适婚刘璋长子刘循。
嗯,正是原本历史上继承了益州牧之位的刘璋。
说不得他们入成都以前,正是这位忠臣拱了亲家上位。
所以这番姿态…噫,就很有意思。
荀柔轻轻晲了一眼缩如鹌鹑的刘璋。
“太尉深谋远见,令在下钦佩,愿为太尉效犬马之劳。”庞羲连忙再拜,心中忐忑,也不知这番姿态,能否打动这位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贵人。
可太尉不杀刘范刘诞,是为了大局,而长久跟在刘焉身边的刘璋刘瑁呢?杀之不也是为了大局吗?
他也无从顾及亲家,毕竟是刘璋自己守不住成都城,开门放朝廷兵马进来,朝廷兵马一来,当然就万事皆休。
唉,悔不该将女儿许给刘循。
“好好,我正有些事要麻烦厐君。”荀柔含笑点头。
“岂敢,正是在下的荣幸。”厐羲直起身,满脸高兴。
“咯吱…咯吱…”而此时的刘璋望着堂上这一幕,牙齿打颤。
他紧紧靠着同席的三哥刘瑁,浑然忘记先前被庞羲、赵匙护持着,登上益州牧之位时的畅快。
他们的席位并不算偏,紧邻着两个兄长,但和四周觥筹交错的热闹不同,席周一片真空地带,一个靠近的人都没有,即使不小心误入的人,也赶忙游荡开,生怕沾染一点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