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184)
董卓对荀柔到来有些惊讶,却还是挥开身旁的婢女起身相迎,他并不相信那些外番传来的什么宗教,但他知道母亲和孙女都很喜欢。
关键自然不在铜像上,而是太傅的心意。
纯白细绢上微微闪动光泽,越发显出仙人风姿,董卓心底微妙,不由得想起从袁氏别院中抄出来的人……他走上前,口中称赞,说着回礼。
箱中躺着镀金的铜像,铜像人物长眉细目,栩栩如生,衣物褶皱如真实衣裳一般,周围垫着些黑灰碎屑,纵使他见过许多宝物,也不得不承认这两尊铜像精致绝伦。
几个僧人打开箱子后,就退后到一边,荀柔款款走到他身边。
变故,
发生在一瞬。
几小段火炭掉进木箱中。
只有女子小指一节粗细的炭,一端带着将熄未熄的红,仿佛一不小心没有拿稳当,大多落进黑褐的灰堆中,只有一只不小心掉在外面。
“轰、轰”
两只木箱,烈火伴随着爆炸,发出巨响。
董卓在木炭掉落的瞬间反应过来,向后躲避,却还是被从未见过的变故一惊,双眼被明亮的火光灼得一盲。
荀柔不顾手臂被灼,抓住这瞬间,拔出缠在臂上的短剑,冷静精准的调节角度,再猛的刺出去。
剑被刺入董卓的左眼。
董卓剧痛的狂怒嘶吼,来不及拔出佩刀,在灰烟中也看不清形势,但凭借着战场拼杀中得到的经验,条件反射一样速度的挥出拳头,并以腰力,旋转着踢出一脚。
躲过脚下,躲不过胸口重重一击,荀柔却像感觉不到疼,紧紧伸手抓住董卓的发髻,不让自己被击退,死死把住剑,再一次压上所有力量,将剑深深的刺入进去。
守在门口的西凉兵卒,在呆愣过后,飞快反应过来,提着矛上来增援,扮做僧人的西园旧卒,将随身竹节中的火炭丢出,燃起火焰,徒手和守卫厮杀,用肉身阻拦援救。
时间,只是时间。
荀柔咬紧牙的将剑柄刺得更深。
剑间,进某个点上。
像刺破了一层薄薄的纸。
他感觉到了,董卓也感觉到了。
那是,
死亡。
董卓惊恐而暴怒的狂吼。
荀柔双手把住剑柄更深插下,再往右横切过去。
吼声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失去控制的身体带着荀柔向下倒去。
“咚!”
重重一声。
所有一切,发生在几息之间。
所有人,听到了这一声。
胜利光明,以及绝望深渊。
“董卓死了!”“我们杀死董卓了!”
有人高声欢呼,消息传给外面的同伴,再由同伴传到外面的世界去。
守卫绝望中,杀死了所有手无寸铁的“僧人”,而与此同时,殿宇在帷幔和席垫的疯狂助燃下,剧烈燃烧。
火。
没有人不害怕的火。
一条帷幔掉下来,阻挡了忠诚的侍卫突进,向刺杀主公者的报仇。
更多急忙涌来的西凉兵士,在呼喊声中难以置信的呆滞,然后开始六神无主的逃窜。
荀柔轻轻吐出一口气。
胸口,后背,四肢没有地方不疼,胸口一阵一阵闷疼、窒息,喘不上气,但他的心情却是放松而愉快的。
刺杀和诛杀,并不是一回事。
诛杀需要筹谋,是形势,只需要缓慢的稳定的前进,就能将对手逼进必死的境地,在这个过程中,哪怕有些微的失误,也可以补救,因为当形势达到、形成,杀死,不过只是早晚的区别。
但这需要漫长的时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行刺,却是另外一回事,看上去鲁莽而简单的刺杀,如果想要成功,反而需要无比精巧的计算和设计,不能有一丝差错和迟疑。
好处自然是,只需要一个恰好的时机,以及人,就够了。
董卓在被行刺过后,便十分小心,外出与在室,都有上百誓死效忠,拱卫的西凉亲兵,本人也拥有非比寻常的武力和敏锐。
能靠近董卓的人,本就不多,而让其能不够防备的,只有自己。
意识到只能亲自上手时,荀柔并没有感到害怕,实际上,就算不是必须亲手,他也宁愿亲自动手以确保董卓的死亡。
他知道人体构造,放弃普通人常识的要害心脏和咽喉。
不提此时短刃的锋利程度,心脏有肋骨,董卓的颈部那样粗,也很不容易找准血管。
只要一击不中,董卓与他的武力值差异,会让他没有第二次机会。
于是,只有眼睛。
在历史上,夏侯惇被箭射中后,能活着成为独眼夏侯,实在很有运气,如果射箭的人再有力一些,穿过某个致命点,就没有啖睛的妙谈。
有了目标,他仍然需要借助一些力量,获得一点时机,以确保万无一失。
**不制作成火炮或者子弹时,虽然也会爆炸,但并不能致命。
不能携带明火,只有简易烧红的火炭,甚至火炭也可能在携带途中熄灭。
他需要的是一击毙命,确定董卓死得不能再死,绝不可能再有一丝生机。
没有刺杀是万无一失的,但他必须万无一失,因为他没有退路。
他必须杀了董卓。
他成功了。
火焰顺着殿中的帷幔与苇席垫燃烧,爬上房梁。
荀柔回了一点力气,他动了动,想要挪开董卓,发现自己已无能为力。
鲜血从口唇漫出,他喘了一口气,侧头看向在躲在角落里的无辜女子,“快逃吧。”
无声的提醒。
身上的剧痛似乎渐渐消失。
火焰燃烧木材的噼啪声音,真是清脆。
荀柔用仅剩的一点力气,从董卓眼睛里拔出剑,割开他的喉咙,任由鲜血沁透衣裳。
段煨现在接到消息了吗?只需要这位多疑的将领,短暂的犹豫,董卓死去的消息,就会长翅膀一样飞出雒阳城。
讨董联军会迅速崩解掉,然后彼此杀斗,不会东顾远在关中的天子。
太学的书籍被王允带走一些,更多数被好好的深埋在地底。
皇甫嵩和吕布足以守崤函,抵挡董卓残部。
棉的种子,也被带走,将有机会在凉州生根发芽。
他紧喘了一口气,陷入更深一层窒息。
还有什么……还有……
……父亲、阿姊、公达……顺利抵达长安了吗……父亲年迈,车马劳顿,不知道会不会生病……给兄长寄去的信,不知到达没有……还有仲豫阿兄、休若阿兄……风餐露宿,会受饥寒吗……一路这么多人,安全、卫生、饮食……他该多叮嘱几句的……还有……文若……友若……文若安全了……友若机警…也没事吧…董卓死了,大家该开心了……
还有什么吗……
眼前一层一层黑暗,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又开始针刺一样疼……
荀柔望着燃烧的屋顶,就这样吧……这就是死亡吗……
不知道,他将来能不能进刺客列传?
毕竟董卓……也是留名青史的人物啊……
一滴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鬓间。
我自己哭过。
也就不必,再有谁为我哭了。
……
夜幕四合。
经历了摔落战马,水边受困,误入歧途,曹操九死一生,带着伤破的手掌,骑着堂弟曹洪让给他的马,领着仅剩的数十残兵,借夜色甩脱了追兵,终于,活着、回到讨董联军的大营。
“诸君!”他向饮酒作乐的诸侯们高声疾呼,“董卓之罪,暴于四海,我等兴兵除奸救国,远近莫不响应,以此义动也,如今义兵迟疑不进,将失天下之望!”
“诸君听我一言,向使诸君各据要津,北临孟津,西守成皋,据敖仓,再塞轩辕关,太谷,南进武关,震三辅,纵不与战,以为疑兵,示天下形势,再一鼓作气,诛杀逆贼,则克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