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206)
说来,他也不是任人搓揉的主,被国家大义、温良恭谦捆绑了半辈子,陡然见着不顺着常理的破局,心里忍不住就升起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愉快。
就如荀柔猜测的,种邵与宋翼本是外来户,宋翼被抓,陈仓本地官吏没人站出来喊冤,这个细小的插曲很快就过去。
甚至,大多数人一直被蒙在鼓里,先前还不知道朝廷打算,如今心都凉了半截,不少人看向种邵的神情露出不善。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谁家里不是拖家带口,若真将西凉叛军放入城中,城中粮食不说,妇孺必然遭难,若对方降了天子,那更倒霉,抢了也被白抢,连个诉苦之处都没有了。
荀柔当没注意这些眉眼官司,“西凉叛军作风如何,诸君定比在下清楚,陈仓附近前后百里,再没有一个像样的乡里,韩遂、马腾等人,就算只是路过,陈仓一样是要遭受劫难。
“我等尚且能逃,百姓又能往何处,故,还望种县令与诸君,与在下一道勠力同心,将西凉叛军阻于城关之外。”
他躬身一礼长揖,不像来帮忙的,反倒向请人帮忙,与方才的强硬又是一变,端地诚恳。
“太傅放心!”
“我等必与叛军死战!”
“对,绝不让其人踏入关中!”
陡然听说家乡要兵难的众官吏,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一个拍胸口保证。
“全凭太傅调遣。”种邵算是看清形势,也是应得干脆。
“诸君也不必太过紧张,西凉兵卒长途远来,疲敝之师,粮草亦不会多,纵使骁勇,只要城中坚守数日,其兵必然自退,以陈仓之坚,想来并不是难事。”荀柔又安抚道。
他也是来了才发现,难怪当初皇甫嵩要用坚守之策,这附近真是被两边打得稀烂,叛军就是饿极要吃人,都只能吃自己。
“是!”
接下来便顺理成章,先是召集城中百姓宣告敌寇将袭的消息,以陈仓粮草动员百姓参与防御。
城中百姓虽不多,但大多身经百战,在最初紧张过后,就冷静下来,积极主动参与防御。
青壮编成队伍,加固城墙,修筑城外防御工事,来往运送沙土,妇孺协助后勤……城中官吏经验丰富,将所有人分工组织得井井有条,将府库也安排得明明白白。
本地富户也自愿贡献出钱粮肉食,反正总不会比匪兵抢劫损失更多。
吕布、张绣、段煨,三个都是统领过数万兵马的将帅,如今连自己带的骑兵,加城中丁勇才不到一万人,再将后勤交给贾诩,那就是用牛刀杀鸡,荀柔不止插不上手,还顶好老实在旁边偷师。
当然,他也没有闲着。
今天给挖壕沟的少年郎讲讲地道战,明天随看门的老者聊点古事,后天又给相互比着的张绣、吕布之间煽风点火,还陪城中妇人摘野菜唠嗑。
城中问题归他解决,饭食里要添点盐,采来野菜、山菌丰富菜色,士兵衣衫要找人修补清洗,受伤生病帮忙看病敷药,大家下河洗澡的时间由他协调,兵卒与百姓、并州与凉州,出了矛盾他要调解。
荀柔就像一抹润滑剂,将所有齿轮的运转都协调起来,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除此之外,每天晚上,他都在县府门前的将台上,将所有战备细节,在战场上能带来的帮助,以及战场局势的各种可能以及应对方式,最后就是坚持就是胜利的理念,不厌其烦每天一遍宣讲。
他本人中气不足,声音传不出五尺,找来几个军中喊号的士兵,轮流帮忙喊话,直到大多数人就寝时间才罢。
如此,务必让所有人睁眼到睡觉的时间,全都安排起来,不留单独思考的空间。
他容貌漂亮,让人已先入几分好感,再加上说话温和,没有官吏架子,说得并州话、凉州话,连本地方言特色,不过几日都说得像模像样,很快就把好好太傅当成一地父母官,真是又当妈又当爹的那种。
备战经验丰富的陈仓百姓,以及身经百战的骑兵精英,谁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战备期,繁重的工事并没少,炽日之下的训练也仍然一样酷烈,但仿佛和所有人过去人生经验完全不同,一切好像没有那么煎熬,惶惶不安,紧张害怕。
一项一项准备都做好,一切大家都可以放心,毕竟,所有情况太傅都已经安排得清清楚楚。
陈仓上下热火朝天准备了一个月,连壕沟的挖出深深的五道,马腾等人的联军才姗姗来迟。
站在两边山上放哨的守兵,率先发现了远来的沙尘滚滚,当初吓得李傕郭汜屁滚尿流的火红烟花,往天空一放,绽出一朵火花。
晴空白日,烟花不如夜里漂亮,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黑灰的烟。
消息迅速被全城看见,所有人都准备起来,还在挖坑的少年飞快抓起锹跑往城中跑,城门缓缓关闭,**都在城头架起来。
荀柔登上城墙时,原来之客已经能看得清楚了,只是看清过后,顿时让他有些意外。
与猜测的训练有素的骁勇之士不同,速度倒是不慢,只是队伍散乱,大多数人和马又灰头土脸,零星几人穿铠甲的,还都穿得不全,大多穿得都是羊皮兽皮之类,更有嫌热的半身光着。
也不知道传说中的锦马超有没有在,但就算果然面如冠玉,如今美玉蒙尘,与砂石分不出区别了。
这风格,比十年前他看见的黄巾还粗狂,直接倒退到原始。
“西凉叛军中多有羌氐土族,多不服中原礼教,习性不改,只是弓马俱善,明公还当谨慎。”贾诩温声解释。
第171章 潦草一仗
“西凉叛军中多有羌氐土族,多不服中原礼教,习性不改,只是弓马俱善,明公还当谨慎。”
“这有何惧。”贾诩话音刚落,吕布抬手就在他肩上一拍,开口积极向荀柔请命,“乌合之众,列阵不齐,某愿令本部兵马出城迎敌,一战必斩大将,献于太傅面前。”
贾诩深沉地看了一眼被拍的半边肩膀,横移小半步,拱手一揖,“如今长安未定,若西凉军直入关中,恐怕再生事端,明公,如今之计,还是坚守令其知难自退,不要短兵相接为好。”
“正是,”跟在后面的种邵连忙道,“今年天时尚可,再待两月田里便有收成,一但战事起,这田中庄稼可就难说。”
种邵这县令当得还挺入戏,荀柔看了他一眼,心中对他的评价悄然升高一格,并决定能者多劳,既然能干,将来可以多干点。
“拒叛军于关外自然是第一,却也不宜大起干戈,”荀柔先赞同了贾诩种邵,又回头安抚住吕布,“奉先勿急,这次却敌关外,待他日秣马厉兵,西进凉州,还多要倚仗于你。”
吕布不甘不愿的闭嘴,种邵大松一口气,看先前的准备,他一直担心荀太傅一时兴起大干一仗。
城上已稳定战略,城下却还没讨论出结果。
白日晴天,半空突然炸开两朵火花,奔波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到达陈仓,准备好生休息的胡汉多族联军们顿时吓得不轻,勒马停缰,逡巡不敢向前。
一名氐帅也不知是真被吓住,还是不小心,竟从马上翻落。
气氛一静。
倒不是说完全没有声音,只是惊惧这种情感大概太需要专注,以至于所有人都仿佛瞬间失聪,听不到周围动静,全都专心致志、一动不动盯着山崖。
火花很快消失,远远留下一点黑雾迷离的尾气,随风往东飘散。
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风起火烧,翻落下马的氐帅,尝试着站起来,居然就站起来了,活动活动手脚发现好像没事,在众人瞩目下,翻上马背,把满头细辫子撸过来,挡住脸。
手指粗的碎金发箍圈掉了几个,头发散乱,除此之外无事发生。
白天不容易见鬼,这群叛军的胆子,看着仿佛比雒阳的西凉兵大一些,几个羌氐王帅,各自压住了本部乱马,仍不见鬼怪神奇,于是彼此相觑着向韩遂围拢。
修筑的工事、沟壑以及关闭的城门,陈仓的反应,实在有点诡异。
“怎么回事啊?”
“说要给钱封爵,朝廷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