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25)
这个转折,太生硬了吧。
“我可以拒绝吗?”
襄楷假装没听见继续道,“若是现在河中有一名落水之人,公子心知,若是不救,此人就会溺水而亡,可若是救之,自己却有溺水之危,公子还愿意救他呢?”
荀柔仰头看着眼前的“巨人”,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襄君不能救之?”
襄楷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一个古怪笑容,举步走向潠水方向,“若是落水之人,就是在下呢?”
好家伙,这是要给他现场直播?
眼看对方真的直愣愣的踩到水岸边,下一步就要踩下去,荀柔吓得连忙扑过去拉住他的衣摆,“不要冲动啊!有什么想不开,可以再想想!世界很美好的!我不会游泳啊!这个水很深的!我以高考物理满分发誓,跳下去真的捞不起来了!”
这是什么硬核问题!
“淹死很痛苦的!不要搞事啊啊啊”
快来个人啊,他一个人承受不来。
仰头的童子,容貌精致,但满脸焦急,满头大汗,急得头上歪扭的花环都要掉了。
襄楷蓦地仰头大笑,简直笑出眼泪来。
这是被刺激大发了,还是本来就精神异常?
荀柔小心翼翼道,“你要有什么难事,可以说说,我虽然不一定帮得上忙,但说出来可能会好一点?”
“我就想问方才那个问题,”襄楷的嗓子因为方才的大笑犹带嘶哑,仿佛添了一丝鬼气,“荀公子你,愿意不惜性命,拯救溺水之人吗?”
第20章 太平经书
荀柔舔舔因焦急而干燥的嘴唇,“我能救得了吗?”
襄楷一笑,“公子,这个只能问你自己。”
“所以说,我也很可能救不了,然后就搭进去了,对吧?”
“没错。”
荀柔想了想,“那我能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溺水吗?”
襄楷垂眸,眼中划过一道阴影,“如果说,他是咎由自取呢?”
“那我为什么还要救?既是他自己的原因,我就算能救他一次,难道还能救他第二次,第三次?”荀柔一推,放开他,退后两步,“世上如果有一种人,无法救,那就是自己找死的人。”
“…为什么要救?荀小公子这就是你的答案?”
眼看襄楷对潠水又产生浓厚的兴趣,嘴上说着不救,荀柔还是忍不住扯住他衣服下摆,“你再想想?其实没那么过不去吧,说不定过过就好了?”
别在他面前啊喂。
“若是,真的就没法呢?”
“……”荀柔还不至于以为,这世界是一片乐土,“您要有什么困难……我这里还有点糖糕,”他将荷包里的小零食全倒出来,几块糖糕外裹了一层半透明的米纸防止粘连,这也是他近期的“发明”,已经在族里推而广之,“吃点甜的,心情大概能好一点?”
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别的他也帮不上忙。
襄楷愣了一愣,实在出乎意料。
摊开的小手还不到他胸口,堆着两块一寸见方的棕红糖糕,都裹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透明的东西,像昆虫半透明的翅膀。
“外面也可以吃,你尝尝看。”荀柔补充道,“你吃块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童子努力又真挚的表情,很打动人,襄楷一挑眉,拿过了一块。
“这是我从前看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个王子,每当他听到别人悲惨遭遇的时候,就会感叹’这如何受得了‘,直到有一天,王子的国家灭亡,王子沦为了乞丐,尝尽世间困难,听旁人感慨’这如何受得了‘,他却明白,人活着再多的苦,都能受,并且必须受得了。”
“我也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故事中的王子,之所以忍受一切,并非因为他怕死,而是他知道只有活下去,才可能有转机。”
“果真?”襄楷低声问他。
“我不能骗你,我也不知,”荀柔想了想,“但人只要活着,总能找到前进的道路。”
“抱歉,”襄楷一笑,退后远离水岸,“我不该吓小公子,一个玩笑而已。”
真的只是玩笑吗?
荀柔觉得,自己对情绪感知挺准的。
“再吃点糖吧。”
襄楷一笑,将九节杖往臂弯一揽,空出手取剩下的糖糕,从袖中掏出一卷白色绢帛,放在荀柔手中,“公子的故事很动人糖也很好吃,此物就作为谢礼,赠与公子吧。”
嗯?难道金手指来了?
荀柔心跳一下子澎湃了是九阳神功能还是九阴真经,要是易筋经他也不挑,勉勉强强。
“家师于吉于曲洋泉水上得《太平清领要经》百七十卷,其中外篇一百传于民间,中卷六十七篇,为符咒之术,能治病除厄,我已传于弟子冀州张角……”
等等……谁?
“上卷三篇为观气之术,仰观俯察,可知前后五百年之天下大势,将人间山川草木、风雷水火皆收为用,逆天改命,匡扶天下。家师言非吾所能学,让我交与有缘之人,公子璇玑入命,天授之才,见到公子第一眼,我便知道,公子就是我要找的有缘人。”
荀柔手一抖,帛书掉了,被襄楷半道接住,“小公子还请小心。”
不用观气,他也能预知五百年,他还能背年代表呢。
太平道这么早就出现了?张角居然和于吉梦幻联动?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你…你找错人了。”荀柔小嗓子都颤了。
“如今天下疾苦,公子既为族中小侄担忧,岂不闻,天下之大,尚有父母生子不举……哎,如今风移事异,人伦罔绝,正是崩乱之兆…不过公子有仁爱之心,当能回天转日,还九州安宁。”
一开始,荀柔并没听明白生子不举是什么意思,然而很快他反应过来。
“咯、噔。”他清晰的听到自己上下牙齿敲击了一下,而这一下,也敲在他的心坎上。
“先帝时,就有荧惑犯帝星,白虎行中天,如今更有青蛇现帝座,大风折亭木,河东地裂,”襄楷道,“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以星相告之;若不能改,则出怪异警惧之;犹不能悟,则亡败至矣。今天下灾异连年,民生日苦,天子犹然不悟,枉兴刑狱,党锢善类,亲佞而远贤,大汉危矣。”
“道长所言生子不举”后面神神叨叨的话,荀柔根本没听。
“小民无知且无德,不愿养儿耗占粮食,汝南地处中国,近于京畿,犹有此等恶俗,实教化不行,而民风残恶。”
毛骨悚然,胆寒发竖。
寒意从心底升起。
这是小民无知无德、是民风残恶吗?
汝颍并称,两郡相邻,具在豫州,是天下富饶之地,出名士,重教化,常与颍川相较,却出现这样的事。
这也算名士之乡吗?这天下其他地方又是什么样子?
是地狱吗?难道是地狱吗?
襄楷将帛书递出,“习此书后,公子当代天宣化,救世济民,勿生贪念,若凭此为恶,当得报应,公子切记”
“小叔父?”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声音如磬,十分动听。
荀柔连忙转头。
只见一人低头拨开低垂的花枝,从林中转出。
青衫广袖,佩玉无暇,眉目清润,头戴玄冠,冠上应时的插着一截青绿柳枝,衬着桃花如雨纷飞的背景,宛如画中之人。
正是荀攸,荀公达。
“小叔父为何独立水边?”斯人眼眸一点如漆,幽邃中透着关切。
独立?
荀柔在转回头去,方才站在他身前的人,已全然不见踪影。
“方才此处还有人?”荀攸走到他身旁,眉头因担忧微蹙。
“……刚才跟着丘令见过面的方士,名叫襄楷,来这里找我,”荀柔犹豫了一瞬,实话直说,“拉着我说话,还说…天下要不好了,公达一来,他就不见了。”